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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法移民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上似乎从来就没有消停过。过去几周频频曝光的东南亚海域及周边与“人口走私”有关的事件，让世人感到触目惊心，也再度引起了人们对非法移民问题的关注。
东南亚“突发”非法移民危机
5月2日，泰国警方在泰国南部与马来西亚交界的山林中找到了一个被遗弃的非法移民聚集点，发现了26具尸体和两名男性幸存者。两名幸存者当时已在山林中待了几个月，一直处于生病状态，也没有足够食物。5月5日，在离上述聚集点1公里的地方，警方又发现了另外5处被遗弃的非法移民聚集点。泰国警方表示：“非法移民聚集点一般在隐蔽的山林中。由于缺乏食物和药物，许多非法移民因饥饿、营养不良和生病而死亡。这些非法移民大部分是来自缅甸的罗兴亚人，另一部分则来自孟加拉国。”
最近一段时间，泰国警方开展了针对境内非法移民的打击行动。为躲避此轮打击，“蛇头”们将打算偷渡进入泰国和马来西亚的7000名左右罗兴亚人抛在印尼、马来西亚及泰国海域，不管死活。
此前，印尼、马来西亚和泰国三国政府已经达成一致，坚决不接收来自缅甸和孟加拉国的难民船。5月14日，一艘载有450名罗兴亚人的船进入泰国海域，泰国海军在对船的引擎进行修理，并向船上提供了足够支撑3天的饮用水、食物和医疗用品之后，将其推向公海。两天后的5月16日，这艘船又被马来西亚海军推至泰马边境，泰国海军再次登船进行必要的修理，然后第二次将其送入公海。
相关国家对这些非法移民采取的推卸责任的做法，引发了国际社会的广泛谴责。
法新社的报道称，6月3日，缅甸允许一艘非法移民船上的727名罗兴亚难民在若开登陆。联合国难民署东南亚区域新闻事务负责人薇薇安6月3日向记者透露：“有多少难民被困海上，目前没有确切数字，联合国难民署只能根据得到的信息进行估计。根据媒体报道、幸存者描述及我们在当地获取的信息，目前可能仍有2000名左右难民被困在偷渡船上。如果刨去今晨已经上岸的700多名难民，这个数字会有所降低。另外，还有一些偷渡人员因向‘蛇头’支付费用成功而上岸的，详细情况和数据我们无法掌握。”
为应对突发的非法移民危机，泰国政府5月29日紧急召集了一次特别会议，参会国包括除新加坡、文莱外的所有东盟成员，也有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区大国和孟加拉国，联合国难民署、国际移民组织等国际机构也派员与会。美国、日本等则以观察员身份出席了此次会议。
在此次紧急会议上，此轮非法移民危机中最受关注的泰、马、印尼、缅、孟5国，均承诺将向目前仍被困海上的难民提供人道主义救援，并加强在打击非法移民领域的执法合作。更具现实意义的是，在国际社会承诺1年内将该批7000名难民另行安置的前提下，印尼和马来西亚承诺允许该批难民临时登陆，并提供人道主义援助。
至此，持续近一个月的东南亚非法移民危机暂时得到缓解。
非法移民生活充满艰辛
即便“幸运”地到达目的地，非法移民的生活境况是什么样子？日前，联合国难民署东南亚区域新闻事务负责人薇薇安接受了中国青年报记者的书面采访。薇薇安表示：“到达马来西亚、印尼、泰国的罗兴亚难民，许多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和朋友圈。虽然大部分人的工作都是非法的，仍然遭受着各种不公待遇，但生活状况与以前相比已经有了改观，有人甚至已经与家人团聚，或者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薇薇安同时表示：“尽管如此，他们中有的人仍然希望回到自己的祖国和故乡。”
法新社的报道认为，罗兴亚人之所以选择印尼、马来西亚作为偷渡目的地或中转地，原因是印尼、马来西亚经济相对发达，对劳动技能没有更高要求的建筑工人等工作岗位也相对充足。而且，穆斯林在这两个国家也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罗兴亚人希望能在当地获得一定的认同感、归属感，以及较好的生活条件。或者，他们会以此为中转站，下一步则设法前往美国或澳大利亚等更为发达的国家。
据统计，马来西亚境内现有罗兴亚难民4.5万人，即便获得了难民身份，也难以享受到法律的有效保护。而数据不详的未获难民身份非法居留的人，处境更加让人担忧。
罗兴亚人伊思马尔十几年前就从海上来到马来西亚生活，在接受法新社采访时他表示：“我每天都在后悔来到马来西亚，但我没有其他选择。”因为没有合法证件，伊思马尔遭到过两次逮捕和一次遣返。他每天还要提心吊胆地准备应对随时可能来敲诈他的警察。伊思马尔说：“有太多次，警察就在建筑工地外等着我们，我们想出去买点吃的，一走出工地，警察就上来向我们要钱。有一段时间，我每个月的全部工资136美元需要全部交给警察。”2001年，警察曾将伊思马尔逮捕后遣返缅甸，但他在向人贩子支付了543美元后又再次回到了马来西亚。
因为不是联合国《关于难民地位的公约》、《关于难民地位的议定书》的签约国，所以马来西亚没有义务接受来自他国的难民。许多罗兴亚人希望把马来西亚作为前往美国、澳大利亚等国的中转站。伊思马尔在2004年获得了联合国难民署颁发的难民证，他希望下一步能够前往其他国家，但在申请提交7年之后仍然没有任何音信。尽管如此，伊思马尔似乎仍感到些微满足，他说：“尽管我的女儿在这里不能受到好的、适当的教育，但至少，我和我的妻子在这里不会无端死亡，我们对此心存感激。”
即便他们设法最终离开了马来西亚，未来的生活依然充满不确定性。
一些罗兴亚难民希望前往澳大利亚。但是，澳大利亚有那么容易去吗？有报道称，5月23日上午，4名企图入境澳大利亚的非法移民被转移安置到柬埔寨，其中包括一名罗兴亚人。柬澳2014年达成了移民转移安置协议，澳大利亚将目前暂时安置在瑙鲁的非法移民转移到柬埔寨，澳大利亚将向柬埔寨支付5550万澳元作为安置费用。因为柬埔寨自身的人权状况较差，加上近期在处理越南蒙塔格纳德非法移民时采取的方式，进一步增加了人们对柬埔寨人权状况的不满，国际社会对柬澳间的移民转移安置行为进行了猛烈批评。人权观察组织亚洲区官员表示，“澳大利亚的行为是自私的、不负责任的，这将使得该区域更加敌视难民，给难民制造更多的麻烦”。
在印尼和马来西亚等国的罗兴亚难民，许多人希望进入美国，但有多少人能幸运地如愿呢？来自美国国务院的数据显示，过去5年间，美国已经接受了2600名罗兴亚难民，今年和明年将分别再接受转移安置的罗兴亚人1600名和2500名。这些人绝大多数来自马来西亚。
东盟应对难民危机有难处
此次东南亚难民潮事件，涉及东盟4个成员国，在东南亚及国际社会引起了高度关注。东盟在该事件应对过程中的缺位和不作为，也引发了人们的质疑。
在“外交官网站”对一名罗兴亚人进行采访时，该名罗兴亚人表示：“虽然东盟宪章也呼吁成员国促进和保护人权，遵守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但东盟目前只是一个单纯的商业和发展平台，各成员国领导人都极力避免干涉他国内政。在向罗兴亚人提供援助、向缅甸政府施压方面，东盟应该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
身为东盟成员国的柬埔寨，近日也受到了来自越南的非法入境移民的困扰。自2014年11月起，来自越南中部的蒙塔格纳德人大量偷偷越境进入柬埔寨。蒙塔格纳德人是越南中部地区的一个少数民族，越南战争期间，蒙塔格纳德人曾协助美军攻打越南民主共和国，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成立后，对蒙塔格纳德人采取了敌视态度，导致不断有蒙塔格纳德人逃往柬埔寨寻求避难。根据联合国难民署的统计，获得难民身份的人只是极少数，在未获难民地位的蒙塔格纳德人中，幸运者可以在金边等待，其他人则只能隐藏在柬越边境的丛林中，躲避柬埔寨政府的搜捕和遣返。
东盟成员国1976年签署了《东盟友好合作条约》，奠定了东盟不干涉成员国内政的原则。位于泰国的东南亚研究所研究人员保罗·钱伯斯表示：“1976年的《友好合作条约》，已经在实际上成了东盟调停、干预成员国内部事务的绊脚石。由于该条约中规定的‘不干涉成员国内部事务’条款，东盟无法对成员国的人道主义危机进行干预。”
不过，情况似乎正有所好转。2009年，东盟政府间人权委员会在泰国宣布成立，随后东盟又颁布了《东盟人权宣言》。雅加达东盟秘书处一名工作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虽然东盟政府间人权委员会是一个结构相对松散的组织，但这表明，东盟已经开始重视成员国在人权问题上的不足。”
柬埔寨教育、青年、体育部负责东盟社会文化一体化事务的官员颂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东盟正在朝着功能更加全面的方向进步。他说：“越南难民大量进入柬埔寨、大量来自缅甸的穆斯林难民被困海上，表明地区局势的发展对东盟应当发挥的作用提出了新的要求。东盟共同体将在2015年最终建成，其中社会文化共同体是东盟共同体的三大支柱之一。东盟仍将面临许多挑战，但东盟一直在朝着功能更加全面的方向发展，也将有更多精力被投入到人权保护领域。”
如何化解非法移民困局
联合国难民署、国际移民组织及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事处，最新联合发布了名为“孟加拉湾及安达曼海——行动建议”的报告。报告指出，东南亚海上非法移民问题早已显现，成因及人员组成复杂。报告称：“2014年，约有6.3万人通过非正常及危险的方式乘坐船只通过孟加拉湾和安达曼海海域。2015年第一季度，此数字增长了2.5万人。这一数字自2012年以来已经增长了三倍。在这些人当中既包括难民、无国籍人士，也包含经济移民。在近期的偷渡活动中，这些非法移民频繁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虐待。”
为应对东南亚海域愈演愈烈的海上非法移民问题，此份报告给出了3方面共10项操作建议。首先，该区域国家应加大海上难民搜救行动的力度，为海上处于危险中的人员找到合适的登陆地点。这需要该区域各国对接受这些海上非法移民的义务达成共识。其次，该区域国家应当提升应对大批海上移民突发事件的能力，在体制、人员、设施、信息收集与共享等方面进行完善。第三，也最重要的，要从根本上减少海上非法移民的数量，并加大对偷渡、走私组织人员的打击力度。薇薇安向记者表示：“5月29日在泰国召开的应对东南亚海上移民危机特别会议，已将以上报告中的应对策略部分内容纳入会议共识。联合国难民署正密切跟进各国对会议共识的落实情况。”
5月29日在泰国召开的特别会议，也对非法移民危机的解决提出了中远期规划。会议认为，提升非法移民来源国的经济水平，增加来源国的就业岗位，促进来源国民众享有教育、医疗、参与社会管理的平等权利，为来源国民众创造安全感、归属感，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东南亚海上移民危机的根源。
现实情况是，东南亚各国存在发展水平差距，必然引发人口流动。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人们能够通过正常合法途径流动，或者非法流动的途径根本不存在，那么，东南亚海上移民危机将不复存在。这需要疏堵结合。一方面，东南亚区域国家应开辟正常的人口流动渠道，使正常的人口流动途径畅通无阻；另一方面，则需加大对非法偷渡、走私渠道的打击力度。区域内有可能成为非法移民来源地、中转地、目的地的国家间，应当加强信息情报共享和执法合作，共同打击国际非法移民犯罪网络。
在地区组织层面，在此次海上移民危机应对过程中，可以说东盟并未发作用，这引起了人们对东盟角色、功能的批评和质疑。观察人士认为，今年东盟共同体特别是社会文化共同体将建成，东盟应以此次东南亚海上移民危机爆发为契机，促进东盟功能机制向更加全面的方向发展。这并不意味着东盟将更多介入成员国的内部事务，而意味着东盟在应对类似海上非法移民这样的危机时发挥更加积极有效的协调、监督、援助功能。
本报金边6月14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