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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午听说北京一名脑死亡的男子愿意捐献肺器官时，江苏无锡肺移植大夫陈静瑜脑海里的“计时器”迅速转了起来：肺器官取出后的安全保存时间一般为9小时左右，从北京到无锡，高铁需要5小时，飞机只需要两小时——时间似乎来得及。
但一个严峻的事实很快摆在他面前：由于赶上端午节，从北京回无锡的高铁票、飞机票均已售罄。这意味着，即使在京获得了器官，医生也没法带着它回来给病人做手术。
6月19日，端午节前一天。12时，无锡市人民医院副院长、中华器官移植学会委员陈静瑜接到北京佑安医院打来的电话。对方告诉他，捐献者是一名17岁的小伙子，计划把一个肝、两个肾移植给3个病人，而肺器官，北京这几天还没有病人需要。
“无论如何也不能浪费供体，错过一次救助生命的希望。”对陈静瑜的病人王和(化名)来说，肺移植是生存的希望。55岁的王和患有“肺纤维化”，病情已到晚期，在无锡等待肺源已有一个多月。陈静瑜询问病人家属愿不愿意到北京接受肺移植。这实在是唯一的应对方案，更重要的是，供体愿意捐献肺源。
经初步评估，这是近期为数不多能够利用的肺源。“肺器官实在宝贵，而且我们很信任陈院长的团队，决定立刻出发。”王和的女儿同意了。
时间紧急，陈静瑜团队迅速联系了位于北京的解放军第309医院。这家医院6年前曾和陈静瑜团队合作，成功为一名75岁的老人进行了肺移植。
309医院医生药晨回忆，在12时30分接到通知之后，医院医务部主任蔡明担任总指挥，肺移植团队立即开始了手术的前期准备工作。当时，一些医务人员已经坐上了回家过节的高铁，接到手术通知后，他们急忙下车折返。
陈静瑜的5人团队顾不上吃午饭，迅速带病人赶到无锡东站。车站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去北京的高铁已经连站票都没有了。时针指向了13时，医生急忙向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工作人员马上联系车站站长。旋即，车站开辟了绿色通道，并与列车长联系，请求务必安排好病人，尽可能提供方便。
半小时后，他们登上了G134次列车。在列车过道上，病人坐着轮椅，用制氧机吸氧，医生和家属站在周围。
陈静瑜不敢闲着。他组建了“309肺移植”微信群，与20多名医生设计起麻醉、手术等安排。有人说，陈静瑜考虑到术中可能需要ECMO机器（一种模拟人工肺，可以代替部分心肺功能的机器——记者注），他们急忙联系了北京安贞医院的侯晓彤。
安贞医院在ECMO应用方面处于国内领先水平，侯晓彤团队更是十分擅长各种循环辅助装置的临床应用，他爽快地答应了。
列车正飞速驶离江南，朝北京进发。王和的女儿担心父亲受不了长途跋涉。终于，18时53分，列车经过5小时疾驰后顺利抵京。
309医院救护车已经在北京南站门口等候了。赶上交通高峰期，北京南站特意提前为他们开辟了绿色通道。
也几乎是抵京的同时，19时，捐献者去世。时间愈发紧迫起来，这场生死时速的移植进入倒计时。
陈静瑜团队兵分两路，一路奔赴北京佑安医院取肺，当时医院正对捐献者进行器官维护处理，他们还要再对肺器官作术中评估，确保能够移植。另一路则由救护车将病人直接送往309医院手术室，并马上进行麻醉。
309医院此前早已完成了病人的挂号、入院信息登记等手续。16时，该院麻醉科、精神科、呼吸科等十多个科室的主任开了第一次工作协调会，安排好每个细致的步骤，甚至精确到哪条管子贴哪张标签。病人一到，一切程序便可启动。手术需要的ECMO机器，也早在18时左右，由侯晓彤团队送达309医院了。
19时53分，受者手术在309医院正式开始。
此时，佑安医院也在进行着供者的多脏器获取。肺移植医生花了大约半小时，取出捐献者的肺源。一番处理后，车从佑安医院出发，距离309医院还有半小时车程。
21时05分，肺源转运到了309医院。陈静瑜冷静地操作起来，这对他来说并不陌生，2014年我国共进行147例肺移植手术，超过70%是由他所在的无锡市人民医院完成的。该院肺移植受者的存活率已达国际先进水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外的病人家属一直捏着一把汗。
23时30分，血流开放。这是肺移植手术中关键的一步，捐献者的肺器官将试着融入王和的身体了。
6月20日1时12分，手术成功结束。这时，距接到告知肺源的电话才13个小时。
“仅3.5个小时，就完成了从供者获取到植入受体的全过程，这么短的时间，对团队来说还是首次。”陈静瑜说，“4家医院的紧密配合，各交通部门的支持，少了哪部分都不行，共同的合作是这次手术成功的关键。”作为全国人大代表、肺移植专家，陈静瑜早已多次公开呼吁完善器官移植、器官运输的各项机制。他感到可惜，肝脏、肾脏移植手术每年能有数千例，而肺移植全国去年只有147例，因为各种原因，许多珍贵的肺源浪费了。
在此背景下，捐献者家属的义举更加让人动容。佑安医院医生王潞说，小伙子病情突然恶化，父母悲痛之余，想到的是曾在电视上看到的器官捐献的故事，“孩子实在活不下去了，想试着能不能救其他人，能不能在世界上留下一些东西”。
令人欣慰的是，当端午节清晨的阳光照进北京的病房，接受肺器官移植的王和病情已经稳定。他完全清醒，并已脱离了呼吸机，开始享受轻松自由的呼吸。
朝着镜头，这名55岁的病人做出了胜利的手势。
本报北京6月21日电
实习生 张心怡 本报记者 卢义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