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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电影《鱼缸》里，15岁的女主角米娅，走过了一段迷乱而孤独的青春之旅。她热爱街舞，身边却几乎没有什么人关心她的喜好与内心。她被学校开除，好友也与她断交；她生长于单亲家庭，跟妈妈时不时相看两厌、恶语相向。与妈妈同居的男朋友，给了她一些关心和友善，这对于孤独的米娅来说，显得那么珍贵难得。米娅最终离开了原先生活的小镇，走向新的生活。
不是每个人的青春期都有这样冲突迭起又错综复杂的经历，不过，用心去看时，那样迷乱的心绪，我们并不陌生。米娅像许多青春期的孩子一样，身体已然快速走向成熟，心里则蓄积着巨大的能量，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米娅极其向往与人有连结，身边却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也没有什么朋友。看懂了她的孤独，你会懂得她所有惹事行为的背后，有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挣扎和无力。简单给她贴上一个叛逆或问题少年的标签，那太忽视这个活生生的人了。试图在对街舞的热爱中释放内心的张力，那已是她努力在寻找生命的出路。
这样一个极度渴望爱又极度缺乏爱的女孩子，身边出现一点点貌似关爱，她都会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有了一次小小的舞蹈面试的机会，也会向往那能带来希望的曙光。然而，年少的她对自己远不了解，哪里能够看清周围的世界，哪里能够去清醒地分辨，遇到的是机会还是诱惑。她在孤单中的一次次挣扎与幻灭，就像小小鱼缸里的鱼，想要奋力游向更广大的自由，却一次又一次地在透明的鱼缸壁上撞得头破血流。
在这部片子结束的地方，有令人关切的遐想空间：经历过疼痛的米娅，离开小镇后，会有怎样的新生活？
如果她始终没有成长到能够直面、接纳、消化15岁时的受伤和幻灭，那很可能，她会极力把自己不能接受的过往，连同自责、愤恨、伤心、羞辱感……种种复杂情绪一起压下去，尽力忘记过去，不去触碰；有类似处境的人甚至会为了不触动心底的痛，干脆把感受切断，或者不再敞开心去跟人连结，在自己和别人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采用这样活法的人，与曾经有过的冲动暴躁可以判若两人，甚至年长以后再看到年轻人的鲁莽冲劲儿，会带着不屑、不以为然。这样切断过去的活法，依然可以看上去似乎很安稳，只是，这真的能带给你满足吗？
记得早年参加过一次成长课程，老师微笑着告诉大家：你们太习惯于只用很少的能量活着！——只活出了很少的能量，那是切断过去经历、隔离心中感受、压抑真实诉求……带来的自然后果吧。
好在，生命并不需要这样限制自己。即使你以为米娅的15岁是残酷青春，她能够经历过痛苦而活下来，那已经显示出生命力本身的坚韧与强大。若只求回避痛苦，却无意间把本身充沛蓬勃的生命力一起压抑下去，那实在太可惜了。
当米娅离开小镇去寻求新生，她也在一天天成长，成长到能带着爱和包容，理解和清醒，去看待15岁时的自己，去认出年少时激烈的情绪、过激的行动，都只是缺爱的孩子在孤苦中向爱求助的意愿。需要帮助时，发出求助的呼声，那能有什么过错呢？意愿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无非是她15岁时，还看不清哪里能得到真正有效的帮助，找错了求助的方向，于是经历了痛苦的幻灭感。
幻灭感并不表示人生绝望，感觉从来不等同于事实。但凡她能认清，所有的情绪只不过是向爱求助的意愿，便再也不必在陷入情绪或回避情绪间纠缠拉锯、消耗自己。当她真的长大，每一天都有机会看清和轻轻翻过从前的那一页。年少时，她不知道如何与内心的汹涌情绪相处，也只会向身外去寻求依靠，长大了才会发现强大的生命力始终在自己身上。
米娅离开小镇后会怎样？最重要的选择在于她本人：可以限制自己的向往和自由，也可以藉由对爱的渴望，藉由那充满力量的意愿，付诸行动，去绽放她从未失落的生命活力。
谭洪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