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在七八岁时,夜晚一个人躺在床上,已看得到死亡模糊的身影,一种不知名的恐惧隐藏在随风飞起的窗布后。无人可以谈论,也无从谈起,于是它成为今后不时会光临的一种情绪,但白天从不出现。最近,有媒体报道,江苏梅岭小学开设了儿童哲学课,我不禁幻想,若年幼时有此类课程,或许自己就可以顺畅地理解当时的情绪和处境了。
儿童哲学自西方传入中国,早已不是新事物。论及哲学,必然涉及抽象概念,而儿童哲学的提倡者往往看重的,便是儿童阶段抽象思维发展的不成熟。他们致力于将各种哲学概念实体化,以讲故事等方式与直观性思维较强的孩童进行交流。但是恰恰在这点上,他们在远离哲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哲学本身对语词精确性的要求是极高的,但我们与儿童的交流却只能使用与平常无异的、低级的、语意模糊的日常词汇。在从事哲学研究的人士看来,这恐怕是儿童哲学教育面临的最大困难。
他们的考虑并不是多余的。浙江大学哲学系在读博士生“羊叔”开设微信公众号,记载儿童哲学教育的学习和实践。在最近一次绘本阅读中,以《100万只猫》为文本,他们讨论了美的主题。作为接受过哲学思维训练的人,“羊叔”能从孩子的讨论中发现哲学命题,比如美与善的关系、作为实用主义的美、美的持久性和永恒性等。参与讨论的孩子们,仅仅只是发表各自的意见,“羊叔”常常囿于语词的表达,轻易不去做更加抽象的阐述。从这一角度,“羊叔”以及许多儿童哲学教育者认为,儿童教给自己的往往更多。
哲学的门类众多,如宗教学、美学、西方哲学、中国哲学等等,如何从中发掘出与儿童生命成长相关的内容?《苏菲的世界》作为哲学启蒙书在全球畅销,多数哲学院系师生认为此书不够入门级。或许因其冗长和平铺直述算不得一个好故事,又因对哲学的介绍简短零碎而不那么准确。但它精确面对十几岁的孩童,以一个个分裂的命题向这些孩子发出进入哲学世界的请柬。这份请柬,也正是儿童所需要的。
可要想发出一份漂亮的请柬,并不简单。儿童哲学课是日常课程外一种“闲暇”的逃离,而授课老师将决定这份“闲暇”的质量。我曾听过李庆明(宁波滨海国际学校校长)的一堂《乐得其所》课。这是为“游戏”正名的一堂课,李老师向同学说明“游戏”之珍贵,正在于它是一种单纯的闲暇,而这单纯却具有神圣严肃的含义,正如这看似无用的儿童哲学课程本身。李老师自身想法高明,又能有所建构,由低处入门,自高处瞭望,所引语录富有诗性,别有一番美的体验。即使对某些表述体悟有些模糊,但依旧会让我记住它并在以后的日子里反复揣摩。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魏润身感慨:“儿童学点哲学并非不可行,只是得由多少高深的老师去讲,讲授者本身到底清不清楚爱情、自由、幸福的真解是什么。如果大部分师者还如我般稀里糊涂着,儿童哲学教育的前景就难说了。”实是肺腑之言。
吴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