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今天的天津最不受欢迎。然而它还是降了下来——在8月18日,天津港危险品仓库爆炸事故遇难者的“头七”。
降雨为遍布危险化学品的现场处置造成了麻烦。幸好,雨水在人们大规模悼念仪式前降临,又在仪式后过去。
连同雨滴落下的还有泪水。王梅(化名)来到天津滨海新康翠社区设置的悼念点时,天就下起了雨,伴着几声闷响的雷声。她与几个老姐妹低声议论:“瞧,老天都在为遇难者致哀。”
在医院,在社区,在安置点,在殡仪馆,人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悼念。在事故现场,各路官兵暂时停下工作,集体脱帽,短暂肃穆地默哀。不远处繁忙的天津港口,一时间汽笛长鸣。从空中来看,震惊世界的爆炸在渤海湾畔造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天津,在泪水中疗伤。参加了消防部队临时灵堂的集体祭奠之后,22岁的消防兵张梦凡自己又悄悄回去了一趟。那是他一个人的哀悼。
他所在的天津消防总队开发支队八大街中队,距离现场只有1.5公里。中队派出的26位战友,4人牺牲,4人目前失联,其他人全部受伤。作为当晚的接线员,他劫后余生。
独自站在战友的遗像前,他形容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感觉整个身体不是自己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我在心里说了。”张梦凡说,“一路走好。下辈子再做兄弟。”
“我觉得孩子们牺牲得特别冤枉,这些孩子的父母与我差不多大,孩子走了,这些父母以后该怎么办?”王梅忧心地说。爆炸发生之后,有亲戚劝她去外地躲一躲。她居住的小区,冷清了不少,室外再也看不到闹腾的孩子。“我这几天一直处于压抑的状态,感觉非常不舒服。”王梅说。在悼念现场,这几天的压抑情绪,让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在天津消防开发支队,平日的安静被悼念者的脚步声和哭泣声打破。很多人是普通的市民,向保卫他们生命财产的战士鞠躬。
一位连日来满大街开爱心车的年轻人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与战士们的巨大牺牲相比,自己做的事情是那么不值一提。
设在开发支队的一处临时灵堂的墙上,贴着失联者的名字,上面写着期许:“亲爱的战友,我们等你回来。”战友们写下了很多留言。其中一句是:“假如时光倒流,我会像你们一样奋不顾身。”
特勤队特勤班班长尹艳荣是开发支队第一个被确认牺牲的。出警前的几分钟,他刚在网上给新婚12天的妻子订好了火车票。“8月21日,哈尔滨开往北京”。如今,妻子提前来了,丈夫提前走了。
在开发支队副参谋长刘洪利印象中,这个老兵个子不高,但是“长得很精神”。他经历丰富,“正处在一个消防员的黄金期”。这次任务,他是灭火救援的攻坚组,也是最易受到险情攻击的位置。
8月10日下午,尹艳荣刚从老家回到天津。当晚,他给刘洪利打电话,说“我还想干(消防员)”,他还说,自己很喜欢部队,想留在部队继续干。他原本还准备请战友吃饭,简单“庆祝一下”。可这顿饭,他欠下了。
“头七”,未满18岁的战士袁海得到了最庄重的告别。战友们在他的遗体前敬礼,送他最后一程。他是所有此次遇难的消防官兵中第一位被火化的。他从小就羡慕军人,也是家族3代第七位军人。现在,军礼送他离开。
袁海的家人原本8月13日就赶到了天津。8月15日,为了不给天津“添麻烦”,他们又回到了四川老家,等待善后工作的消息。今天凌晨,他们又坐火车赶回天津,因为决定让袁海在天津火化,入土为安。袁海的父亲袁泽林说,家里人商量过了,决定把袁海的骨灰就留在天津。因为他热爱这里,喜欢这个职业,家里人要支持他,而且在这里有战友陪伴他。很多亲戚今天专门从外地赶来送袁海,看他最后一眼,然后当晚离开。他们不愿麻烦当地接待,甚至提出连机票都不需要报销。
袁泽林夫妇说,他们以后会每年来天津看一次儿子,也看看儿子生前的部队。
母亲保留了袁海生前发的语音留言。在8月8日晚10点多的留言中,她表示一家人想去看看袁海。袁海对她说:“你来了我又不能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又告诉妈妈,自己正在“站岗呢”!
本报天津8月18日电
摄影/本报记者 赵迪 写文/本报记者 张国 宁迪 章正 实习生 马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