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点亮的生日蜡烛

    亲人们到得很齐，十几位长辈都来了。这是甄宇航的生日。22岁的年龄，全家的宠儿。

    奶奶和母亲从塑料袋里不断掏出水果和零食，一声声唤着：航航，你不是爱吃香蕉吗？航航，这是石榴。航航，给你买的薯片，多吃点儿。航航，你爱喝的可乐。

    还有巧克力、饼干、酸奶、苹果、橙子、火腿肠。每次父母来探望他，都会带这么一堆零食。

    奶奶王彦文打开一桶方便面，加了几个鸡蛋——孙子爱吃她煮的方便面。

    “航航，多吃点儿。你看你爱吃什么就多吃点儿吧。”瘫坐在地上的祖母哭着说。

    身为一名消防兵，甄宇航在8月12日晚天津港危险品仓库爆炸事故中不幸牺牲。8月18日是他22岁生日，也是事故遇难者的“头七”。

    长辈们提前一天就订好了生日蛋糕。他们早就想好，孩子没了，也要给他再过一次生日。自他当兵以后，每年他生日时，家人都要从河北老家赶到天津来给他庆祝。

    如今，在殡仪馆的一个角落里，生日蜡烛点亮了，又吹熄了。生日蛋糕切开了。战友送来的两个花圈，摆好了。

    一位长辈从手机里找出甄宇航的照片，摆在蛋糕前。照片上，大大的耳朵、弯弯的眉毛，年轻英俊的脸。

    一直沉默的爷爷甄占群蹲在地上念叨：“航航，生日快乐。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一个特殊的生日。往年过生日都是欢天喜地……”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父亲甄建辉的口气像是下命令：“航航，多吃点，听着没？”

    所有人中，母亲侯永芳的声音最大：“航航，你看看妈妈吧！航航，妈以后可怎么办？”

    她坐在地上，挥着手臂，直到焚烧纸钱的火苗升起，仍不肯起身。

    烧纸时，她叮嘱儿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这回不用省吃俭用了。

    甄宇航2011年来到天津当上了消防兵。自从领工资那天起，他就把工资卡给了父母，每月只留500元零花钱。他的母亲在老家河北省安国市摆摊卖袜子、腰带，父亲在工地干活儿，家里欠着外债。

    他还对奶奶保证，以后要赚钱给奶奶花。

    甄宇航的这个生日原本应该是快乐的。事实上，就在遇难的4个小时之前，他还见到了亲人。

    8月12日那天，甄占群、王彦文跟随甄宇航的伯父开车顺路到过一次天津。在甄宇航工作的天津消防开发支队三大街中队旁边的小饭馆里，他们吃了一顿晚饭。

    他们傍晚6点才见到甄宇航——他下午随中队出去演练，回来得晚。吃到晚上7点20分，他又匆匆离开，因为7点半是体能训练时间。

    祖父把孙子送到了火红色的消防队大门口。

    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那是一次普通的家宴。餐桌上，长辈们照例问了问甄宇航的身体情况。他跟爷爷掰了掰手腕，证明自己又长力气了。他问了问家里每个人的身体，不希望让他们累着。

    每次这样的聊天，长辈们都会叮嘱他抢险救援时要注意安全，同时又嘱咐他，真遇到危险还要往前冲。

    他出自一个军人众多的家庭。太祖父和太祖母参加过抗日战争，太祖父的弟弟是位烈士。在他之前，全家出过6名军人。他的堂弟马上又将入伍。

    这一次，甄宇航真的冲出去了，再也没有回头。

    “他一直说，不当兵我就不当兵，当兵我就当到底。他实现了自己的誓言。”甄建辉哭着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

    他说，两年的义务兵后，甄宇航申请转了士官。他想在部队好好干，一直干下去，这就是他的最大心愿。

    就算以后退伍，他也想干与消防有关的工作。不当消防兵，也要去做“维护人民生命财产”的事情。

    在他生死未卜时，正在揪心等待的祖父甄占群突然说了一句：“航航，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了，在我心里你都是英雄。”

    旁边工作人员听了，眼泪哗哗地流。

    甄宇航22岁生日这天，天津下了一场雨。离开殡仪馆，长辈们又冒雨来到遇难消防英烈的临时灵堂拜祭。在甄宇航的遗像前，母亲侯永芳恋恋不舍：“航航，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是你的生日啊！”

    终于还是被劝走了。她喃喃自语：“我孩子今儿个过生日呀！”

    本报天津8月18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