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爸妈第一次出门远行

    老妈吐了快3个小时，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到了省城的火车站。

    是的，老妈连坐火车也会吐。印象里，她的身体不怎么适合坐车。在我小时候，坐汽车去临县的姥姥家要3个多小时，除了刚开始的半小时，剩下的时间她几乎都在晕车。由于坐汽车、火车都晕，更不用说坐船、坐飞机了，所以，除了我们所在的地级市，老妈之前哪也没有去过。

    这一次，她破天荒地第一次出了远门，送我到需要坐火车3个小时的省城。因为我考上省城的大学，虽然并不是全家最心仪的学校，但这天毕竟是我被迎新的日子。

    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省城。在我的预想里，大学所在的城市，应该距家里好远好远，怎么也得坐10个小时以上的火车，离家门太近怎么叫上大学呢？出了火车站，还应该人山人海，边上都是高楼大厦，周围都是背着大包小包去报到的新生。不过，在那时看来，省城显然两个都不符合，离家近，周围的楼也不怎么高。

    本科生要去位于郊区的新校区报到，那离火车站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我们坐上了公交车，得先到市区的旧校区转车。这里的公交车身更长，乘客更多，比老家挤多了。我们抢到了两个位置，我和老妈各坐一个，老爸站着。

    老妈依然是边坐边吐着。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旧校区，一栋脱漆的教学楼映入眼帘，边上是一个杂草丛生的操场。学校周边都是摆摊的小贩，烤热狗的烟熏得路人喘不过气来。气势汹汹的车在校门口横冲直撞着。

    “觉得这里怎么样啊？”老妈问。

    “网上说这是‘全国最大的农村’，我看是真的啊。”因为本来也不喜欢这所大学，所以我的情绪并不高。

    “啊，不喜欢啊，那怎么办。”老妈一下担心起来。

    老爸没接话，只说，你妈不会坐车，去新校区我们别坐公交车了，打车吧。

    新校区气派许多，进校门是宽敞的大道，正对面是一个漂亮的红瓦楼房，有点欧式风格。道路边上喷泉涌动着，另一边是负责给新生指路的高年级同学，他们显得聪明干练。

    “儿子要在这里开辟一片新天地了！”老爸很高兴。老妈也说，刚才那个校区太破，她也不满意，还是这个好。

    这时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渐晚。来之前也没有预订宾馆，我们四处问学生，问到学校最里边有一个宾馆，就住进了标间。虽然不记得具体价格，但我有印象，那好像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全家住过的最贵的宾馆。老妈说，该花的就花吧。

    拉开窗帘，学校的景色尽收眼底。晚上关灯开了“卧谈会”，只听见老妈在感慨着，儿子小时候病那么多，不知不觉长这么大了，算算，也花了不少钱，我们普通家庭怎么会不知不觉攒出这么多钱呢。又感慨，以后读书了，毕业了，一年能回来几次啊，谁来照顾他们呢。

    这是很有成长气息的瞬间，我不由想起高考后，算完成绩，自己蹲在家里冰箱旁边哭起来，跟老爸说自己可能只能考上某某大学这样的学校。老爸正炒着菜，冲出来说，哭什么哭，我们几辈人都没有考上大学的。

    迎新日到了，只记得有一个后来被叫做辅导员的老师在登记名字，周围站着几个女同学，并没有电影里的女生那么漂亮，男生也不帅气。领导正在挨间宿舍检查，不时交代着什么。有同学来我的宿舍串门，说：你就是新生QQ群里的某某某吧。我一时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只低着头说是是是。老妈在一旁说：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小。

    爸妈最担心的是吃饭，当他们中午到食堂点了菜之后，算了算钱，说：不够的话，生活费再给你加500元。只记得，他们边吃着，边说食堂卫生，要在食堂吃。我突然觉得，和爸妈离别的时候更近了，上大学的感觉越来越有了。

    只待了短短一天，来不及带他们一起逛逛省城的景点，爸妈就坚持要回去了。他们和我说别送了，待着收拾行李就好。这正合我意，看到他们走下楼道，我心里突然非常开心，一股“要解放了”的感受涌向心头。

    这是爸妈最后一次一起到学校。4年里，老妈再也没有来过，再也没有走出老家的地级市。老爸倒是来过一次，那是他途经省城出差，顺便来看我。我请他在食堂吃了一顿平时舍不得吃的25元套餐，当然，最后还是老爸结的账。他解释，他在这儿的话，我就可以少花一点钱。

    可能是太久没见到家人，那一刻突然很感慨。当老爸要坐公交车回去，我坚持边散步边送他到车站，并且目送他上了车。

    没想到，老爸一到家，老妈就打来电话，说：“你爸很高兴，他说，儿子这次送他上车了。”

    我心里紧了一下。或许，坚持要送小孩上学，和被小孩送上车一样，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收获。我突然明白，当他们早先知道我不喜欢那座城市的时候，心里可能是多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