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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9月17日 星期四
中青在线

尤良英和她的维吾尔族弟弟

新华社记者 朱玉 姜琳 马锴 《 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9月17日   01 版)

    尤良英(左三)到新疆和田地区皮山县看望维吾尔族弟弟麦麦提图如普·穆萨克(右一),受到全家人的热烈欢迎(9月3日摄)。  新华社记者 马锴/摄

    尤良英和麦麦提说话,旁人看来特别有意思。

    尤良英对别人说话,是“川普”,又快又急,带点重庆口音。

    唯独对麦麦提说话,一转就变成了地道的重庆话,夹杂着时时蹦出来的维吾尔语单词。麦麦提也操着浓重新疆口音的普通话,维吾尔语也间歇出现。

    几乎没有一个字发音相同。

    这是两人独有的语言体系。

    汉族人听了他们俩说话,摇头:听不懂。

    维吾尔族人也摇头。

    但两个人竟能交流自如,毫无障碍。说到高兴处,尤良英张开嘴巴哈哈大笑,麦麦提的眼睛眯成了两道小弯弯。

    尤良英,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一师阿拉尔市十三团十一连一名职工,女,汉族。

    麦麦提,全名麦麦提图如普·穆萨克,新疆和田地区皮山县木奎拉乡达里格村村民,男,维吾尔族。

    两个人的家,隔着全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

    “收账”

    10年前,尤良英连拖拉带比划,将路上偶遇的麦麦提招回家,成为全连第一家使用维吾尔族工人的承包户。

    新疆的棉花产量,占全国产量的60%。每年秋季棉花成熟,在农户自己无法完成采摘收获任务的情况下,需要招收很多外来人员共同参与。

    这是新疆独有的现象。

    这些工人有个好听的名字——拾花工。

    麦麦提就是尤良英家的拾花工。

    第二年,尤良英第一次去了麦麦提家。用她的话说,是为了“收账”。

    之前,尤良英接到了麦麦提的电话。她依稀记得那个曾为她家拾花的维吾尔族工人,却连长相和名字都有点模糊。

    十年后,尤良英仍然记得那个电话,看到别人用文艺演出的形式表现这一段,她在台下小声嘀咕:“不对,当时他是哭腔。”

    当时的麦麦提站在和田的医院里打电话,帮忙拨通的医生告诉尤良英,这个维吾尔族大男人躲在角落里落泪,左边一个娃娃,右边一个娃娃。

    手术室里躺着大出血的老婆,麦麦提已经借遍了所有的亲友。

    拾花工与雇主的关系,已经随当年产棉季节的结束而结束。但尤良英过不去良心坎儿:那是一条人命啊。

    她背着家人借给麦麦提1万元。尤良英家当年三分之一的收入。

    尤良英的钱也不是容易来的,每一分钱都从棉桃中扒拉出来。她安慰自己,知道他家在哪,钱就跑不掉。

    新疆好大,尤良英到麦麦提家,坐了两天的汽车。

    辗转两天终于到了麦麦提家,尤良英的心凉了半截。

    旧房子,杨树枝和黄泥糊成的墙。

    麦麦提的父母、妻子都有重病,妻子姐姐家连同麦麦提家共7个孩子要抚养。

    尤良英回忆说:“整个家当还值不了100元,我的一万元肯定是打水漂了。”

    她先被贫困惊呆了。然后又被热情惊呆了。

    麦麦提从大半个村里借来面、肉做成馕和烤肉,尤良英面前摆了一堆“众筹”的最好吃食,村民们围着尤良英跳起了维吾尔族的舞蹈麦西来甫。

    麦麦提3岁的女儿光着脚站在一边,捧着块光光的骨头吮着,眼神片刻不离那堆烤肉;另两个孩子抓个土豆,远远地吃着,小眼睛们也盯着那堆香喷喷的肉。

    当妈的人,怎么能看不懂那样的眼神?

    再香的肉,尤良英也咽不下去了。

    尤良英受过苦。在她印象里,天上雨下多大,她家屋里就下多大。

    12岁那年的大年初二,父亲去世,仅留下2公斤稻谷。年幼的她借了米和油,给父亲办了丧事。

    一个赶集日,尤良英和弟弟一直站在路边,等着母亲。时隔多年,尤良英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时的恐惧和无助。

    母亲再没有出现。

    带着9岁的弟弟,尤良英靠乞讨、给邻居割草放牛换口饭吃,她记得那样的日子。

    尤良英把烤肉端到了孩子们面前。

    那一刻起,尤良英脑子里根本不想钱的事情了,就想帮助他们一家怎么过得好一点。不久,麦麦提带着20多个亲友来到尤良英家里,成为十一连的“编外职工”。

    换上了崭新的锅碗瓢盆,尤良英家跟着麦麦提过起了吃清真餐的生活。婆婆和大儿子吃不惯,只好隔三差五去亲戚家住几天。

    麦麦提实在,他做了维吾尔族人爱吃的面肺子,一大早,一盘子,都扎上牙签,端到还没有起床的尤良英床头。

    尤良英不习惯一大早就吃肉。刚刚表现出一点点,麦麦提就不高兴了,“你的粽子,你的月饼,我也不爱吃!”

    磨合

    “别看今天我们相处这么融洽,当初可没少‘打架’。”尤良英突突突地说,麦麦提呵呵呵呵地笑。

    那时候,麦麦提只知道自己家里穷,尤良英却知道为啥穷——种地没技术、花钱没节制,干活太随意。

    就拿捡棉花来说,一般壮劳力,一天可捡100多公斤,但麦麦提一开始只能捡不到10公斤,而且干着干着,人就跑到旁边树林里睡觉去了。

    每逢巴扎日,麦麦提扔下工作,与朋友结伴上街。哪怕是吃个凉粉,也要玩一天,然后把挣的工钱全部花掉。

    尤良英心里急,脸上不敢急。看他们歇了一会儿,尤良英就过去,像哄孩子一样,“可以起来了吧?可以劳动了吧?”

    麦麦提拾棉花,与尤良英不一样。

    尤良英双手左右开弓,抓着棉花的手直接塞进腰里围着的花包中。

    麦麦提一只手摘棉花,然后交到另一只手,再把一把棉花塞进腰间,效率明显低一截。

    尤良英反复纠正,麦麦提还是不改,尤良英气得啪啪地打他的手。

    麦麦提生气了。和田的维吾尔族男人,在新疆是出了名的固执、倔强,说一不二。麦麦提也不例外。

    他把砍土镘往地里一甩,再也不干活了,用简单的汉语吼着:“不劳动!”

    尤良英有办法。

    她快手快脚地摘了一大捧棉花,笑眯眯地捧到麦麦提面前,“白白的,好好的棉花,要不要?”

    这些由尤良英采下的棉花,工钱算在麦麦提头上。

    麦麦提笑了,伸手去接。

    事后,尤良英说,只要他接就好,说明麦麦提愿意挣钱去改善生活。

    这个只有小学五年级文化的女人,不知道哪里来的管理学知识。先是提升了“激励机制”,规定“捡棉花超过50公斤额外奖10元”;再是改进了“团队建设”,不管汉族还是维吾尔族节日,都给买面买肉。

    慢慢的,麦麦提不仅越捡越快,而且也逐渐适应了捡花季紧张的工作节奏。

    学习语言,大家在地里边干活边“指物翻译”,尤良英说维吾尔语,麦麦提说汉语。

    但一不小心就闹了笑话。

    有一次,尤良英要“耙子”,麦麦提以为叫他回房子,掉头就地往外走;尤良英说找“鞋子”,麦麦提按照她的重庆口音,把自己的孩子给领了过来。

    一向精明的尤良英开始“犯傻”。

    别人给维吾尔族拾花工九毛五一公斤的工钱,为留住工人,尤良英给他们算一元一公斤;自家地里活差不多了,尤良英还张罗麦麦提上别人家干活,每天带着下地、小四轮接送。

    很多人感叹,尤良英在这个维吾尔族工人身上花的心思之多,远远超乎想象,对自家亲戚,恐怕都很难这般宽容体谅。

    麦麦提挣了钱喜欢随手花掉,挣的不少,却积蓄不起来。

    尤良英跟麦麦提说,你挣的钱先存我这里,年底一起给。

    刚开始还好,可存到4400元时,麦麦提突然提出要把钱拿走,怎么劝都不听,最后两人吵了起来。

    尤良英也是有脾气的人。她跑到银行取了钱,打算往麦麦提面前狠狠一甩,再也不管他了。

    伸出手的刹那,她又把手缩回来。“走,去团领导那里。”

    麦麦提气得蹦高。最后,尤良英硬是把钱留在兜里,在团领导和派出所见证下,给麦麦提写了张欠条。

    为什么尤良英坚持不给麦麦提这个钱?

    尤良英说,就是要把一大笔钱交给他,让他知道,积累和勤劳一样重要,积累可以办大事。克勤,还要克俭。

    尤良英说,一到自己气得忍不住时,脑子里出现的,就是麦麦提家可怜的家境。为这个,她要忍,还要一忍再忍。

    年底,麦麦提回家的时候,尤良英拿出了一大叠钱。

    第一叠拿给麦麦提,1.4万元,麦麦提爽快地收下。

    第二叠,一万元,麦麦提一愣,犹豫了。

    尤良英说,拿啊,为什么不拿?是你挣的。

    这时,麦麦提还欠着尤家一万元钱,尤良英没有扣下他的工资抵欠账。

    第三叠钱拿出来,4000元。

    麦麦提彻底傻了。尤良英说,这是我借给你的。那些钱你去还债。这个钱,家里要生活。

    这一笔钱,是尤良英算好的,可以基本还清麦麦提家外债。

    麦麦提眼圈一下红了。“阿佳,谢谢你。”

    阿佳,是维吾尔语中姐姐的意思。这个称呼一直保持到现在。

    回忆当时的场景,尤良英仍然很感慨:“那时是麦麦提欠我一万元,却让我反过去给他打借条。你说合理不合理?帮助别人真没那么容易,得多一点耐性,多一点办法。”

    技术

    麦麦提逐渐有了新的想法。他不再满足于只是拾花。

    尤良英在田间操作,他慢慢凑过来看。尤良英实在高兴坏了,“你想学吗?”

    技术传授,在两种语言中转换,有相当难度。

    间苗,无论尤良英怎么讲,麦麦提就是不懂。

    两个人之间慢慢地出现了这样的句式:

    亚克西的(好的)留下来,索朗西的(不好的)拔掉。

    教棉花打顶,说来说去,麦麦提就觉得没必要。硬让他干,麦麦提来了脾气,胡乱揪,棉花苗给揪得乱七八糟。

    小个子女人尤良英性子也上来了,打赌!拿棉花苗打赌。

    尤良英在地边一共留了300株棉花,100株不打顶,任它疯长。100株任着麦麦提胡揪。另100株,按照尤良英的方法打顶。

    两人商量好了,如果麦麦提赢,尤良英要送上2000元;如果尤良英赢,麦麦提只输10元——一碗新疆拌面。

    麦麦提把胸脯拍的山响,“儿子娃娃(男人)面子有,说话要算数!”

    秋天到来了,从300株棉花上摘下来的果实被分别堆成三堆。

    还没过秤,麦麦提就认输了,“拌面我请!”

    尤良英却拿麦麦提说过的话堵他的嘴,“儿子娃娃嘛,说话算数,过秤!”

    三堆棉花,不打顶的,280公斤;胡揪的,350公斤;认真打顶的,450公斤。

    麦麦提再无话说,他要来种子,把尤良英的种植方法完全“复制”到皮山,结果当年棉花亩产量就翻了两倍。

    看到兵团调整种植结构、开始建枣园,麦麦提又萌生了回家种红枣的想法。在尤良英的建议下,麦麦提在皮山试着种下10棵枣树、14棵核桃树,结果全部成活。

    尤良英夫妇揣着5万元来到皮山帮着建果园,麦麦提却犹豫了,万一不挣钱怎么办?

    “有我做你的后盾不用怕。”尤良英拍着麦麦提。

    教枣树修型,麦麦提一剪子下去,剪掉的是果枝。

    再剪,还是果枝。

    眼看着一根根不该剪掉的枝条掉下,丈夫直跳脚,背着麦麦提使劲跟尤良英比划。无奈之下,尤良英只好把丈夫支走。

    麦麦提到底剪坏了多少树?

    尤良英笑,两个手指伸出来——两亩地。

    “这个技术确实太难了,但我觉得一切付出都很值得。”站在麦麦提今天硕果累累的枣园,尤良英很自豪。

    麦麦提越来越刻苦。汉字不认识,他把一大包肥料标签一个个收好,各种颜色的分类,放多少肥料,各多少种,他背。

    尤良英会出题考麦麦提,4亩地的棉花要施多少肥?什么肥?什么时候施?6亩地呢?

    麦麦提非常聪明。2014年拾枣,他发明了用鼓风机把枣吹到一起的办法,相比过去用扫帚扫,速度既快,又避免红枣的损伤。

    鼓风机在地里呜呜响,引发了很多人的围观。最后很多承包户都请麦麦提带着鼓风机去帮他们收枣。

    2014年,麦麦提的30亩核桃、红枣丰收,不仅盖起了5间水泥砖房,还添置了洗衣机、冰箱。

    麦麦提逐渐脱贫了,开始琢磨着怎样帮助村民增加收入。

    见他第一次按照汉族人的方式种棉花时,邻居们对他的行为不甚理解。“把棉花的芽掐掉?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看到麦麦提的棉花每一株都多好几个花骨朵儿,邻居们便纷纷上门请教,麦麦提也毫不吝啬,有问必答,帮他们买化肥、配农药。

    即便是在阿拉尔的兵团干活,到了田间管理的关键时候,麦麦提会自己花180元坐8个小时汽车回到皮山,十年来,他至少这样往来上百次。

    尤良英去皮山,一下车就发现一片片的棉花地,都是按自己教麦麦提的方法管理的,她骄傲极了。

    听说尤良英来了,很多村民就会自发到村口迎接,挨家挨户地请她到家里做客,挨家挨户请她指点技术。

    村民们太热情太淳朴了,尤良英哪家的饭都得去吃,一天连着好几顿,肚子都快撑破了。

    她说,一到皮山就觉得,自己被爱包围着。在麦麦提的家,尤良英像个主人一样招待客人,提着杯子就说,欢迎大家到我娘家来……

    身处维稳形势复杂的南疆腹地,但麦麦提所在的村民小组,数百人中,没有一人参与宗教极端活动。

    友谊

    尤良英和家人一直觉得,帮麦麦提只是生活中很平凡的过往。

    直到去年一次参加连队的演讲比赛,别人才知道其中的故事。

    尤良英坚持认为,这是她和麦麦提双向努力的结果,不光是她单方面的帮助。

    尤良英的婆婆说,麦麦提干活很卖力,每天晚上,都会主动替他们扛棉花、倒棉花,常常忙到深夜才休息。

    尤良英的丈夫说,麦麦提很乐于助人,无论是汉族职工,维吾尔族拾花工,还是皮山的乡亲,只要别人有困难,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尤良英的邻居说,麦麦提非常忠诚,连最苦最累的冬灌都包了。冬天,阿拉尔的棉花地已经是摄氏零下几十度,寒风刺骨。麦麦提不分日夜在地里,连着浇一个星期的水。

    十年往来,不仅尤良英和麦麦提情如姐弟,尤良英的家人也把他视为亲人。

    尤良英70多岁的婆婆,在家门口摆上缝纫机给麦麦提补衣服,结果过路的维吾尔族工人看见了,都过来缝缝补补,最后排起了二三十人的长队。

    婆婆用两天时间给他做了一双布鞋。麦麦提高兴地说,这是妈妈给我做的。

    鞋已经做了6年,但他一直舍不得穿,偶尔拿出来掸掸灰尘又放进柜子里。

    周围的人也目睹着尤良英和麦麦提的友谊。

    兵团的一位领导说,尤良英的脚骨折,跛着一条腿去皮山。车子刚站住,第一个冲过去的就是麦麦提,他直接把尤良英背了起来。

    背到屋子里,坐下。麦麦提把尤良英的脚放在自己身上,轻轻摸着,“姐姐的脚一定很疼吧?”

    麦麦提的维吾尔族邻居,一个个过来告诉尤良英怎么护理,用土盐,用蛋清……

    领导感叹,那感情,真不是装出来给谁看的。

    麦麦提是家乡第一次靠自己力量走出来的打工者。

    兵团缺拾花工,而麦麦提家所在的皮山县属于国家级贫困县,很多人穷,但不知道怎么办。

    麦麦提开始组织带领乡亲去兵团务工。最多的时候,400人坐着13辆大巴车浩浩荡荡地开过来。

    随着来干活的维吾尔族同胞越来越多,到了穆斯林最为重要的古尔邦节,数百人聚在一起联欢,桌子上摆满了葡萄、西瓜和干果。女人们端上大盘的炸馓子、烤馕,整个连队的大喇叭都播放着欢快的维吾尔族歌曲,人们围着圈儿跳起了舞。

    尤良英和麦麦提都跳。尤良英会跳麦西来甫,麦麦提也会跳最时尚的汉族广场舞,“你是我的小啊小苹果……”

    在尤良英的鼓励下,麦麦提逐渐展示出维吾尔族会做生意的天分。

    冬天农闲时,麦麦提和几位亲友,拿着尤良英家的音响和柴火,摆起了夜宵摊,喷香的抓饭、凉粉、烤包子、馕坑肉配上热闹的维吾尔族音乐,生意很是红火。

    忙不过来时,尤良英一家就去帮忙过秤收钱。

    2010年3月,尤良英夫妇开车去皮山看望麦麦提一家。大雪中撞上一块大石头。尤良英昏迷,丈夫满头鲜血。所幸碰到一位维吾尔族老大爷和一个小姑娘,把他们送回帐篷,用草药敷上伤口并整整守护了一夜,尤良英才苏醒过来。

    “虽然一直没有找到他们,但我记得老人叫瓦汗扎尔。”尤良英说,从那以后,觉得人真的都是一样的,再也不会去分什么汉族和维吾尔族。

    2013年,麦麦提和朋友合开的农家乐开业,尤良英受邀前往。

    在菜单上,尤良英看到一行汉字。

    一片维吾尔文中,三个汉字特别显眼:感恩菜。

    等端上桌来,才发现是自己过去常吃的凉拌蒲公英。

    这个在内地随处可见的植物,在皮山地区却并不生长。麦麦提提前一年从阿拉尔带回种子,种在一小块土地里。

    只是等着尤良英来时,把她喜欢吃的,绿绿的一盘青菜端上来。

    蒲公英的种子很难采,轻轻一碰,哪怕是呼出一口气,就会随风飘散。

    麦麦提一米八几的汉子,要蹲在地里,用最轻柔的动作,在最适当的时间,屏住呼吸,双手去捧,才能采集到成熟饱满的蒲公英种子。

    尤良英被这种细腻感动得掉眼泪。

    她感叹,你怎么对人,人家就怎样回报你,人心啊,都是肉长的。

    2015年4月,麦麦提不声不响地在尤良英房前的菜园里种下了两棵桃树、两棵李树。尤良英笑话他说,这么小的树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果子啊。

    麦麦提笑了笑,没有吭声。

    记者问起,麦麦提说,我已经在这里和姐姐一家共同劳动生活了10年,有一天如果我不在了,这几棵桃树和李树可以帮我守护他们。

    麦麦提说,维吾尔语里,有桃李不分家的说法。桃可以嫁接到李树上,李嫁接到桃树上也能活。

    麦麦提的家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南边,尤良英的家,在沙漠北缘。

    从2007年开始,从尤良英的家乡阿拉尔,到麦麦提的家乡和田,一条沙漠公路建成通车,全长400多公里。

    路虽然远,一直向前走,沙漠总能穿过。

    沙漠公路的两旁,顽强地生长着耐旱的植物,每个春天,都能带来它们的绿色。

    新华社北京9月16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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