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剧乱象,在中国家长眼中,早已见惯不怪。一部粗制滥造的儿童剧,几个大头娃娃造型的卡通形象,全场充斥着无聊的说教,娃娃吵着要回家、爸爸靠在椅背上睡着、妈妈忍不住在一旁刷手机,而儿童剧的票价却高得惊人。一般来说,能与演员有些小互动的前排位子,票价在280~380元,最便宜的80元票价只能在二楼看剧,无法参与互动。
在上海,有这样一个奇特的儿童剧场,孩子们席地而坐,演员与孩子的最远距离不过两米,每场入场人数控制在100~120人,票价一般人均180元。所有的儿童剧,都从国外引进,用创办人陈忌谮的话来说,“是全世界我觉得最好看的剧”。
每次儿童剧表演结束,演员艺术家都会留在陈忌谮的小剧院里为孩子们面对面“授课”。艺术家会告诉孩子,刚刚演的是什么,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还有哪些延伸表演没有做完,并且教孩子做一些简单的手工等。所有课程,都由陈忌谮团队和国外艺术家共同研发,仅随演出上一个月左右课。
这家另类的儿童剧场,从今年5月开业以来,几乎场场爆满。“场场都不挣钱。”披着一头长发,喜欢在肩上搭条围巾的文艺辣妈陈忌谮笑眯眯地说。
文艺辣妈遭遇“挑剧”女儿
陈忌谮是一个4岁女孩的母亲。与大多数自认为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女性一样,适应“母亲”这个角色,对她来说实在不容易。
生孩子前,陈忌谮是个“一等一”的文艺女青年。2011年时,她已经干了12年文艺又高冷的活儿——为上海国际艺术节充当国际节目买手,满世界溜达着“挑戏”。彼时,她已经走了全世界52个国家71座城市,每天的工作就是“看戏”“挑戏”,一年下来,她总共要看戏200多场。
有孩子后,她却出人意料地辞去这份除“酒店试睡员”以外“全世界最好的工作”,专心全职在家带娃。
悲催的现实是,这个以往在外头生龙活虎、各种高大上活动不断的年轻妈妈,每天却只能和孩子两人四目相对,不知干什么好。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陪伴质量极差”。
母女俩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商场和咖啡馆。她俩经常去浦东嘉里中心喝咖啡,陈忌谮喝咖啡看书,女儿在一边喝水“放空”。实在没事儿干了,她俩就去上海动物园看看小动物。最夸张的一次,母女俩一周5个工作日里,有4天都待在上海动物园。
文艺妈妈不是没有想过带娃看戏。在上海,尽管各种儿童剧不断,但大多数儿童剧编排得并不尽如人意。陈忌谮记得,女儿从小“挑戏”挑得厉害,但凡说教太多、场景不喜欢的戏,她一定会立马“翻脸”,当场吵着要退场。
实际上,“中途退场”是孩子们对低质量儿童剧的一种无声抗议。
陈忌谮坐不住了,她决定带着当时才两岁不到的女儿“满世界找戏看”。她不得不动用辞职前的海内外人脉,请朋友们“指点迷津”,哪个国家、哪个时间段有好戏看。
随后,日本、丹麦、英国等各个国家的艺术节上,都能看到陈忌谮母女俩的身影。
为什么不把喜欢的剧带回中国?
像几乎所有全职妈妈一样,陈忌谮也喜欢在微信朋友圈里“晒孩子”。她发的朋友圈状态中,“满世界看戏”帖最能引起其他妈妈的共鸣。很多人留言,让她把好戏带到国内来。
这时,她才猛然发现,与自己一样处于“没好戏看”深度焦虑中的父母不在少数。国内的很多戏,要么一味迎合孩子玩耍的趣味、抛弃艺术层次,要么一味迎合家长教育孩子的心理、不顾儿童观看感受。
“国外的戏也有好坏,但我有这个眼光,挑出最好的戏。”陈忌谮对自己的艺术品位信心十足。
实际上,她是一个非常“不将就”的人。就连在创业初期挑选合作对象这件事儿,她都极其挑剔。
第一个她主动寻求合作的,是2014年的乌镇戏剧节。“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真是太赞了,我一定要认识这个幕后策划者。”陈忌谮说,国外很多著名的小镇都是因专业级的戏剧节而闻名世界,比如法国阿维尼翁戏剧节、英国爱丁堡艺术节,“乌镇能想到用戏剧节来提升全世界知名度,真正是个金点子”。
经人辗转介绍,她见到了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总裁陈向宏,乌镇从最初的观光旅游小镇,发展到度假小镇,如今成为文化小镇,每一步成功转型都离不开这个“乌镇的总规划师”。
两人在去年3月商定,6月1日由陈忌谮带一部剧来乌镇。英国的《小小云先生》成为陈忌谮“带娃假”复出后的第一部引进片。她在乌镇定制了一场2天1夜的亲子活动,除看剧,孩子们还可以学习江南传统手工艺,制作花灯、定胜糕、粽子等。
100多个家庭购买了这次亲子游,而最令上海家长们震撼的,不是其他,正是那部《小小云先生》。“家长们看完都傻眼了。”陈忌谮这样形容家长们看完戏后的表情,她注意到,观戏全程,没有一个爸爸或妈妈“刷手机”。
这样“触手可及”的原版儿童剧,超出了很多家长的想象。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家长孩子围坐一圈,英国艺术家穿着简单的服装,仅用现代舞等肢体语言就能把“故事”传达给中国的孩子。
“不将就”下,商业扩张缓慢
陈忌谮现在的头衔是小不点大视界亲子微剧场的艺术总监,这个身份,让她游刃有余地发挥自己的“不将就”特长。
“前两天我还看了一部烂剧,但小朋友们喜欢得不得了。”这部剧,陈忌谮说,自己最终决定不引进,“只是在舞台上打水枪,博孩子一乐,没有多少艺术价值。”她引进戏的一个基本标准是,大人、孩子都能看、都喜欢。
如此“不将就”的结果是,剧场盈利能力堪忧。一般引进一部原版剧,花费大约数十万元,按照人均票价180元、每场演出爆满120名观众来计算,每场票房收入仅两万元左右。“票房特别好的几部戏也不挣钱。”陈忌谮说。
为了补贴收入,陈忌谮团队研发过每部剧的衍生品“玩具盒子”,目前还在尝试推出由儿童剧演员、艺术家亲自授课的“创意学院工作坊”。“盒子”售价几十元,“工作坊”根据国外艺术家作息节奏不定期开课,每次票价150元。
最“划算”的一次,是俄罗斯百变形体剧《魔法师的白手套》。这部剧,全场除了10名演员手上戴着的10副白色手套,没有任何其他道具,演员们用自己的手变幻出各种各样的神奇效果。
这部剧结束后配套的“创意学院工作坊”,由10名艺术家共同授课,配备5名助教,每次“工作坊”仅有15个孩子上课。
今年5月开业以来,陈忌谮遇到过不少投资人。但她一直没找到对的“感觉”,“一般投资人只关心你怎么扩大规模,怎么盈利,至于你引进什么片子、怎么教孩子、怎么提升家庭艺术修为,他完全不关心”。
陈忌谮中意的投资人,不能“傻有钱”,应该是“有艺术造诣和修为的”。
对她而言,目前最大的困难,实际上也并不是“钱”。“难度最大的是要自创一个商业模式。”放眼全国,还没有哪家剧场能像小不点大视界亲子微剧场一样自创如此小规模的家庭观剧模式,“体验过的都觉得值,问题是,我们忙不过来,成本控制得也不行”。
陈忌谮说,下一步,剧场正在探索“创意学院工作坊”的本土化课程,以适当控制成本。她从不担心亲自剧场模式会被其他人抄袭,“只要我们团队在,研发能力就摆在那里,别人抄不来”。
本报记者 王烨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