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刚刚大学毕业,在北方的一个城市,谋得一份做文员的工作。每天清晨,我都要花40分钟,从22路车的起点坐到终点。
而颜柯便这样进入我的视野。我最喜欢坐的,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颜柯也是。两个人,都从起点等车,只不过,她自北来,我从南到。偶尔,两个人的视线会在窗户上相遇,但瞬间就滑过去了,可我还是会在心里,留下丝丝痕迹。再坐车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看一眼一旁的座位,若是换了别人,则会有微微的失落。
两个月之后的一天,车已经开出几米了,听见外面有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喊叫。我看到又是颜柯,便在司机不耐烦的加速里,跑到前面去大声地请求:师傅,停一停好不好?司机这才懒懒地刹了车,又不忘加一句:有钱打车去啊,没钱又没闲,活得也够落魄的!这句话,被一脚踏上来的颜柯听了去。我以为她会像一些因睡眠不足而脾气暴躁的女人,劈头将司机一顿恶骂,但她却是照例将一枚硬币投了进去,而后安静地走到最后一排。
车摇摇晃晃地在一个站牌前停下的时候,她突然转过头来,温柔地说了一句:我叫颜柯,谢谢你。我在公交车的报站声里,微笑着看向她,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谢谢,感觉到生活的柔软。
此后,两个人依然是互不打扰地生活着,只是像多了一丝牵挂。我在她不多的几次手机通话里,知道她也是来自另一个城市,父母年事已高,常找不到人听他们喋喋不休地絮叨;又有一个读大学且谈了恋爱的弟弟,需要她每月寄钱。她大约是有男友的,至少,是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男人,值得让她守着一份并不喜欢的工作,长久地留下来。
我们只有过一次交谈,依然是隔着一个空空的座位。我说起这个北方城市干燥的天气,春天肆虐的风沙,灰扑扑的建筑,生活的拥挤和单调。颜柯则提及南方的小城里,女孩子的吴侬软语,四季温润的气候,下雨时满街五彩缤纷的雨伞和扑嗒扑嗒踩水而过的小孩。记得快要下车的时候,我问她:那你喜欢这个城市吗?颜柯沉默片刻,笑起来,说:是喜欢的,因为,有我要等的人。
原来,这个城市,是颜柯所爱的人的家乡;只是,她提前来了一年,等着他,硕士毕业后归来。这是一个女人的执着和坚强,而我却恰恰相反,只为了逃离一分厌倦了的爱情,便义无反顾地离开喜欢的海滨城市,到此生根。
最后一次见到颜柯,是在公交车始发站的站牌下。那时已是初夏,她提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等着一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我们并没有谈到分别,只是例行地问声好,说起近日的天气。快要上车的时候,她扭头冲我笑笑,说,不喜欢的东西,放弃就是了。
一年后,我终于辞职离开,回到喜欢的海滨小城。那里,没有我的爱,却有我依恋的深蓝澄澈的天空。我将过去的一切忘记,连同生命里擦肩而过的颜柯。
但我还是记住了,彼此走过时,那轻微的摩擦里,瞬间传递的一缕温情。这是一分路人的情谊,许多这样的火花,便咝咝地点燃了我们生活的热情。
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