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
南京，国庆长假前一天的下午，备受关注的“虐童案”中的养母李征琴，面无表情地坐在被告席上等候宣判。相比于前一天的表现，她的平静，让现场的记者都感到意外。
从9月28日开始连审三天的南京“虐童案”终于有了结果，南京市浦口区人民法院宣判，李征琴犯故意伤害罪，一审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
“我不服！”李征琴连喊四声，走出法院。宣判之后，法警迅速把她带离法庭，在场的媒体记者也围了上去，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记者注意到，孩子的生母张传霞，下午一直在法院大门口徘徊，等待判决结果。当被告人李征琴被押上警车之后，媒体们发现了张传霞，立刻围上来采访她。这位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显得有些愤懑，一直重复她的表姐也就是养母李征琴被判重了。
她蹲在地上，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一组微博照片，揭开“虐待”孩子的真相
在半年之前的一个早上，9岁的小毛（化名）早上7点半左右就来到学校，在老师的办公室门口，看到班主任施老师却欲言又止。
“我问他怎么了，小毛说他脚疼。”小毛的班主任施老师在证词中讲述发现的经过时说。施老师知道小毛有被他妈妈打的经历，就脱了小毛的鞋袜，看到孩子的两个脚趾间有淤血。
小毛告诉班主任，这是妈妈用棍子打的，因为他课间没有看课外书。孩子又说，当时他的爸爸（养父）就在家中的书房，并没有阻止妈妈打他。
“我觉得事情严重，就把小毛带到了德育处陈老师那里，然后就去上班。”班主任施老师回忆。
在法庭中出示的证词显示，德育处主任陈老师把小毛带到了行政办公室，发现孩子的脚肿得很高，脚面都是青色的。他当时立即打电话给派出所民警，并委托学校的大队辅导员倪老师拍照。
现场的老师们发现，小毛的双手、双脚面、双腿、背部都有伤。小毛说这是他母亲用跳绳抽的。
小毛受伤的照片在该校老师中间流传。
2015年4月3日晚，微博名为“朝廷半日闲”的网友发布了一张男童背部、手臂、腿上布满伤痕的照片。
在南京采访时，中国青年报记者曾多次联系该网友，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根据记者调查发现，该网友是该校一名女教师老公的朋友。当晚他看到照片，对虐待孩子的行为感到非常气愤，随即将照片发到微博上。
当晚9点左右，他发布了第一条微博，过了十几分钟之后，他发现微博的转发量太大了，担心对自己有影响，就删除了这条微博。
“删除过后，有网友私信我，质疑我，我迫于压力于21时40分许再次将微博发出去。”“朝廷半日闲”在证词中说，“我发布微博是想解救小孩。”
发布照片之后，“朝廷半日闲”一直承受着舆论压力。2015年8月12日，男童小毛和亲生父母以侵犯小毛的肖像权和隐私权为由状告“朝廷半日闲”。9月25日，南京市江宁区法院审理后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法院的理由是：其微博的内容既没有夸大或隐瞒事实，更没有虚构、造谣和污蔑，微博反映的内容与客观事实一致。
记者查看“朝廷半日闲”微博发现，该微博已经删除“虐童案”有关内容。他在微博中签名：“我也需回归自己的生活，请理解！”
孩子被打疑云：学校诬陷还是养母狡辩
公诉人：“在今年的3月31日晚上，你是否打了孩子？”
李征琴回答：“我打了。”据她声称，打孩子的原因主要是由于孩子说谎，考试抄别人的。
“我当时顺手抓过跳绳，就这样往他身上刷，刷一次就是8道，3下就是24次，没有打那么多下，就刷了两三次。”李征琴在法庭现场演示打孩子的全过程。
公诉方出示的证据显示，被告人李征琴打孩子并不只一次。
早在去年的五六月份，班主任施老师就发现小毛的脸上淤青、红肿。小毛对老师说，这是前一天晚上，因为妈妈布置的课外作业没有写，被妈妈用棍子打的。班主任把孩子带到德育处，又发现小毛的腿上都是被棍子打的痕迹。
当年9月，班主任还发现小毛脸上发青，小毛说是妈妈打的，原因是没有记下作业的内容。
小毛经常被打的情况得到了小毛一年级的数学老师的证实。“小孩比较调皮，后来他母亲打电话问情况，我就比较客观地把孩子情况说给家长听。后来，小毛第二天来学校就和我说被妈妈打了。我当时看到他的脸上有手掌样的痕迹，但比较浅。”王老师在证言中如是说。
中国青年报记者专门前往安徽来安县的小毛亲生父母家，遇到了小毛22岁的亲哥哥。他承认，小孩被养母打并不止一次。
当时看到小毛被打的图片，小毛的亲哥哥坦言有些心疼。但是他强调，小毛也不止一次撒谎了。除了撒谎，小孩还是挺可爱的。
邻居也听到过李征琴大骂孩子的声音，一位孙姓邻居在法庭的证言中表示：“曾两次听到楼上有打骂小孩的声音，两三个月前的晚上11点，听到楼上女主人喊叫，小孩在哭。还有四五个月前，晚上10点左右，女主人在家打小孩，最起码打了10至20分钟。”
“经常看到女主人抱小孩，还蛮喜欢这个孩子的。”该邻居说。
在庭审现场，李征琴否认了学校老师的说法。她说：“孩子刚进入南京市浦口外国语学校就读时，学校以父亲的户籍不在该学区为由，收取了1万元保证金。没有给我收据，我中途打了几次电话给教务处主任，让这位老师给我一个手续。”
后来，学校老师通知她来退款。在庭审现场，李征琴多次指出，因为学校退还了1万元，学校和她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记者前往南京市浦口外国语学校了解情况，该校一名陈姓老师，以采访要通过宣传部为由，拒绝记者的采访要求。
随后，记者找到浦口区委宣传部，经宣传部联系，浦口区外国语学校方面以感到压力太大不便进行回应为由，再次拒绝接受媒体的采访。
浦口区外国语学校究竟有什么顾虑？是否如养母李征琴所言？记者并没有从学校方面找到答案。
养母收养孩子时，所提交的材料系假证明
“所提交的材料是否包括了无子女证明？”公诉人向被告人李征琴发问。
“不包括。”李征琴回答。
“公安机关在收养材料中调取了这两份无子女证明，上面的印章与在相关单位调取的印章不一致的，你有何解释。”公诉人进一步发问。
“我不知道。”李征琴回答。
在南京“虐童案”庭审第一天，公诉人就办理收养手续中，围绕无子女证明展开了交锋。
“我们先在村里和镇派出所开了证明，再到来安县民政局办了手续，双方都是在民政局签字的。”孩子的生父桂德聪说。
中国青年报记者前往来安县民政局了解情况，分管的副局长苏少山指着两份材料证实：“这两份无子女证明都是假的！”
这两份2013年养父母开具的“收养当事人无子女证明”所盖公章，比较清晰，即便是仔细看，也难辨其真假。
在两份材料上分别写着，“经查，该居民一直无子女，情况属实，特此证明。”“经查，该居民因客观原因一直无子女至今，特此证明。”
事实上，李征琴有过一段婚姻经历，她与现在的丈夫各自都有子女。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规定》，收养人必须具备无子女的条件。显然，李征琴夫妇都不具备这个条件。
“表姐离异了，她的女儿跟着丈夫，养父的孩子不在身边。养父母希望老了之后，身边有一个孩子给他们养老送终。”生母张传霞说出了李征琴收养孩子的目的。
来安县民政局工作人员曾兆春是该手续的经办人。他回忆，在手续的办理过程中，一直是由李征琴主导的。在办理收养手续之前，李征琴就来民政局咨询多次。他给李征琴一份材料清单，让她按照清单上所需材料进行准备。在该民政局社会福利股办公室的墙上，还挂有“申请收养登记办理材料”的示意牌，列举办理收养所需要的材料。
“我们是只负责书面审查材料，材料的真假，我们没有能力鉴定。”该民政局副局长苏少山拿出一叠涉及虐童案的材料，“申报材料就有十几份，我们不可能一份一份都去怀疑材料是假的。”
民政局工作人员曾兆春也有类似的无奈：“我们辨别不出材料的真假，这些材料是跨省的，不像是在本县开具的证明，我们可以核实。”
本案的审判长徐文露表示，被告人不符合国家法律规定的收养条件，在办理收养关系过程中，有重要的文件印章经公安机关鉴定系伪造，且从被告人的犯罪行为和庭审情况看，从保护儿童权利角度考虑，合议庭认为，在今后较长的时间内被告人不适合收养、监护包括本案被害人在内的儿童。
根据《中国公民收养子女登记办法》第十二条规定，收养关系当事人弄虚作假骗取收养登记的，收养关系无效，由收养登记机关撤销登记，收缴收养登记证。
“另外，就如何解决本案所涉收养关系，我们也将向安徽省某县有关部门发出司法建议。”审判长徐文露说。
截至发稿时，来安县民政局表示，相关的法律文书还没有到，什么时候解除该收养关系，现在尚不清楚。
在国庆假期之前，记者见到小毛，他正在来安县的生母家看动画片。
“平时不听话的时候，妈妈打我也不多。”小毛对记者说。为了不打扰孩子生活，记者并没有继续追问。
目前，小毛暂时与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小毛对记者表示，想回到南京城里的家。
相关文章
本报记者 章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