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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15日 星期四
中青在线

保持建筑的外观,不等于限制老百姓的生存和发展。恰恰由于郎德的建筑具有文物价值,吸引游客,促进了旅游开发,进一步提升了村民的生活质量——

不收门票的郎德上寨

燕海鸣文并摄 《 中国青年报 》( 2015年10月15日   12 版)

    苗族舞蹈表演

    村民售卖手工艺品

    郎德上寨村落景观

    芦笙表演

    从贵阳坐高铁,半个小时就到了凯里。这里是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州府所在地,也是这一地区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这种繁华,在我们刚出车站就感受无疑。高铁站规模相当之大,从出站口到停车场,要走过几百米的距离,沿路不断有人上前拉客,喊的不是去城里,而是:“西江去不去,西江去不去?”

    “西江”指的是西江千户苗寨,是黔东南地区最有名的旅游胜地。这里本是一片极具规模的苗族村寨,最近几年做起旅游开发,一跃成为民族旅游的标志。类似丽江之于云南,凤凰之于湖南一样,西江几乎成了贵州民族风情的代言人。

    按照计划,我们的首站不是西江,而是距离凯里市更近一些的一座苗寨——郎德上寨。相比西江千户苗寨,郎德的旅游开发做得更早,名气在早年也更大。但由于规模很小,外加西江的势头过猛,近些年,郎德的旅游显得有些后劲儿不足。

    “我们不去西江,”我对一位拉客的司机说道:“我们先去市里,明天去郎德看看。”他很不屑地说:“嗨,郎德没什么意思。我跟你们说,西江才好玩,去了之后,别的寨子都不用看了!你包我车,我给你打折,150,行不行?”我摆了摆手径直向前面停的出租走去。只听那位小哥还后面在喊着:“哎,哥们儿,郎德真的没啥意思啊……”

    郎德有没有意思,要看标准是什么。可能对有些人而言,西江那种白天摩肩接踵、晚上歌舞升平的风情更有吸引力;但对我而言,反而是郎德上寨的清净悠闲更像是一个“寨子”。

    这座寨子位于雷山县境内,距离凯里市大约40分钟车程,在凯里汽车站可乘坐长途汽车前往,票价十几块钱一个人。汽车停在寨子脚下,旁边是一座风雨桥。一下车,没有售票大门,没有很多景点的那种步行旅游商品街,而是直接抬头望见整座村寨。一目了然,印象很好。

    从凯里到郎德的路修得很好,虽说寨子在群山之中,但一点也不危险。这种交通便捷的优势,也让郎德成为这个地区最早旅游开发的村寨之一。早在上世纪80年代,郎德已经是一个知名的少数民族旅游目的地。全寨一百多户人家,房屋均为吊脚楼,木结构,有的已经修了上百年。寨前是一条河,寨子修建在河对岸的山坡之上,从河边到山上,吊脚楼错落有致,紧凑分布。

    由于整座寨子在2001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因此按照规定,其核心区域不得修建与原型制不符的新建筑。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现在郎德上寨的整体村落景观保持依旧,其他一些民族村落中砖房逐步替代木房的现象没有出现。

    但是,保持建筑的外观,不等于限制老百姓的生存和发展。恰恰由于郎德的建筑具有文物价值,吸引游客,促进了旅游开发,进一步提升了村民的生活质量。因为旅游开发的缘故,寨子里早在十几年前就解决了给排水问题,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有条件的在家里安装了热水淋浴系统;垃圾处理也得到了改善,山下建了垃圾池。

    进入寨子之后,给人的感觉是干净、明亮。左右各有两个类似牌楼的木寨门,上写郎德上寨四个字。无论从哪个门进入,向前走不多远,便能上到寨子的中心——芦笙场。这里是居民举行聚会的地方,逢年过节都有盛大的仪式和活动。中间竖立一根长竿,作为苗族传统运动“上刀山”的“刀山”之用。

    为了吸引游客,现在每当有规模较大的旅行团到来,寨子里的人都会穿上盛装,到芦笙场表演一系列歌舞节目。每位游客收取30元的费用,参加表演的人,则按照出工多少分发工分,最终,旅游收入的75%按照工分比例分配到个人,剩下的25%则归村集体。

    芦笙场正对着一座博物馆,里面空间不大,陈列着介绍村子历史文化的图版和文物。郎德上寨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圣火经过的地方,寨口一块巨石上刻有一段纪念文字,博物馆里有时会播放当时圣火传递的影像。

    热闹过后,今天的郎德上寨还是回归安静的节奏。它与盛大的“火”毫无关联,水却处处可见。这里空气潮湿,所谓“天无三日晴”,我们在的两天,都是绵绵细雨不断,一派宁静山乡的惬意。居住在此的苗族同胞很用心的维持着寨子的安详与活力。一些妇女会把自己制作的刺绣、蜡染等工艺品拿出来贩售;到了傍晚游客稀少之后,她们会扛起农具,去田里耕作。

    有一些年轻人则开起农舍旅店。我们住在一个名叫“全景客栈”的人家,位于整个寨子的顶端,俯视全寨,木房、瓦片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客栈的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妇,二十多岁,去年还在外面打工,由于有了小孩,家里老人上了年纪,所以回到村子里来经营客栈。丈夫原来是厨师,正好在客栈掌勺;妻子叫小芸,是个干练的苗族姑娘,负责客栈的住宿及账目。

    吃过晚饭,男主人的父亲和我们聊天,这才知道,这位长辈便是当年最早开发旅游时候的老村长,“工分制”也是他的创造。老村长对“西江模式”颇有微词,认为过度商业化让那里失去了本来应有的生活,而老百姓也并没有从看似繁荣的旅游市场获得实际好处。由于西江的一家独大,郎德现在的旅游比之前要艰难许多,也让政府产生了把旅游模式向西江靠拢的想法,甚至要学西江收门票。

    老村长极力反对,他说:“收了门票,游客就更不愿意来了。我希望村子里能够顶住压力啊。”“表演不是能挣工分吗?”我问。“靠表演的收入是极少的。依旧还在表演,是为了让游客还记得我们这里。”

    实际上,现在的旅游,根本没有办法让大多数人维持生计,还是有很多年轻人选择外出打工。在外人看来安静祥和的表象,其实反倒是“空心化”的一个体现。政府在近期出台了一个整体规划,想把这里打造为一个更大规模的景点,吸引更多游客前来,也有村民欢迎这样的变化,毕竟,挣更多钱是所有人的愿望。但最终是否愿望成真,还很难讲。

    第二天一早,天气依旧雾蒙蒙,山下一家升起了炊烟,又是鸡犬相闻的一天。忽然,村里的大喇叭响起,有一个旅行团即将到来。听到广播后,小芸开始梳妆打扮,没多久,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准备下山去表演节目。我们向山下走的路上,只见身着盛装的男女老幼纷纷超过我们,急匆匆下山。到了芦笙场,表演已经准备开始,小芸也从一个干练的女主人变成了漂亮的舞蹈者。

    音乐响起,每个人都在卖力地演出。在郎德,表演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这些表演,曾经是节日中的仪式。在今天,它们依旧是一种仪式——郎德人传承过去、延续希望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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