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不知道谁打翻了初夏的酒坛子。
“喝了它,鸿运当不当头不知道,反正肯定不上头。”他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两个袖子随意一卷就上了胳膊肘,戴着墨镜还来不及摘,或者故意不摘的吧,好把太阳的酷劲儿洒进餐厅。
然后,像取下来一件随身携带已久的配饰一样,把一瓶叫“红运”的古井贡酒,耸到桌子中间。摘了墨镜,我看到,笑起来像一对儿双胞胎月亮的眼睛,还是刚不过初五的那种。
起初,我们叫作酒友。我们的口号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天下酒友是一家。还有个横批:干了。
五月里的京南一隅,绿叶阴浓,遍池楼阁,高柳密处,蝉鸣相如。
那天的酒无从计量,只感觉,像段誉与乔峰拼酒那般,响当当的少泽剑竟附体我的小拇指,一股股暖流冲破经脉,畅通无阻地一泻千里。
华灯初上,只飘忽着桃红柳绿的相扶而归。果然是,知己易寻,酒友难得。
夏意渐浓,此时各个角落都弥漫着世界杯的醉意,每日的天色也是应景,早如阿根廷的天空蓝,晚如德国的日耳曼红,就这么孜孜不倦地翻卷又舒展。
第二回“遇见”古井贡酒,骤雨过后,日坛公园小湖里,珍珠零落,遍打新荷。
他那对儿“初五的月亮”里多了些犀利,脸上映射出有如庄稼人在农忙时专注耕种或收割的那种威势。可三杯两盏下肚,这包含理想和情怀的威势,终究化作了淳朴。
酒入口,话入心。这个“红运”当头不上头的清冽,在我的身体里一路绽放,万水千山。
纵然偏恋良辰美景,却是一梦初过。夏秋之交,原本飘着满满是收获的香气,却夹带了离别的纠结。
“我就是希望,在天气越来越凉的时候,有一盏灯每天亮着,是在等我。”他卷在胳膊上的袖子放得平平整整的,小翻领的衬衣掀起翩翩潇洒,眼睛总是望着像天一样远的地方,仿佛眼里的那些光亮并不是月亮而是那盏灯的影子。往来如梭,我们自顾酩酊。
秋风渐起的时候,我每天都点亮了一盏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抬头一看便笑了。
这是个“遇见”的故事。听说古井贡酒有个古老的酒窖,在那一小块滋养了千年的醉土里,会不会伸出蠢蠢欲动的春芽,探头探脑地来看看,从不醉不归,走向不离不弃。
(冉从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