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少女时代

    喜欢足球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恰好同样的日期、同样的对手甚至同样带着宿命论的结局，我实在想不起来那个把脸哭花了的生日已经过去了11年。

    那场梨花带雨的眼泪，现在想来无非是一场痛感全无的玩笑。可在把数学题视作最大烦恼的年纪，为一群绿茵少年揪心抹泪也算得上名正言顺的动情。打着“球迷”的幌子，便没人管得了你眼神聚焦的是球的走向还是某个球星的背影，哭和笑都不用掩藏，就是足球馈赠的自由。或许伪球迷总是带着些少不更事的稚气、单纯的玻璃心，还有一种且傻且珍贵的热情。

    我曾有过这样的一群女生朋友，上课时的小纸条、课间10分钟的闲聊、每周五放学后一起在校门口吃炸土豆的聚会。那些面容俊朗、身影灵动的球星是永恒的话题，遇上真心喜欢的，便挂上“你家的”“我家的”，煞有介事地把屏幕那边的偶像拽进自己充满作业、考试、排名的单调青春里。

    那时候，我们会把喜欢的球星逐一列上黑板，像解一道函数题般用心端详；最舍不得用的本子里，夹着的是球星因扎吉和劳尔的剪报；记录着第一次暗恋的日记本封底，则是亚平宁“忧郁王子”巴乔的素描。而对于前南斯拉夫人米卢率领的中国队，如果他们来昆明红塔基地集训，那片滇池湖畔的绿茵场便是一群姑娘周末的期待——有人带着签字笔和本子，期盼那个完全看不清的签名；有人扛着笨重的数码相机，抓拍一个背影便消耗了一张内存卡；也有人只是站在铁网前，远远地注视那个志在必得的年轻人为了圆梦而拼搏的过程。

    现如今，把记忆里的桩桩件件像陈列老物件一样搬腾出来，竟也蒙了10多年的灰尘。但有些轮廓，衬着尘埃反而能勾勒得更清晰。比如当时不愿被当作“追星族”，觉得这样的标签和理智、矜持毫不沾边，是对自己单纯情谊的曲解。可自己或闺蜜那些傻傻的过往，有的，确实符合现在关于“脑残粉”的种种表述。

    稚气、玻璃心还有莽撞的热情，这其实不是少女伪球迷才有的特征，而是每个女孩在花雨的季节或多或少存在过的美丽缺点，它们像雀斑一样需要时间来宽容。

    一句“我家的”，十几岁时脱口而出免不了几分“当真”，因为那时的羞讷能轻易地因为前排男生邀请你看他打一场篮球就爆发。可一旦过了那个年纪，即便上升到最新潮的WULI（韩语“我们的”），也不过与其他表达美好的形容词无异。早已懂得不再奢望遥不可及的我们，两只脚已经踩进了生活的泥里。有人情愿深陷，做了妻子成了母亲，脚踏实地地感受着生命里最结实的幸福；有人步履维艰，在理想与现实间不停折腾，白天心怀天下，晚上只求回家能不受微信打扰，安静地追一部剧。

    又如几天前，我无意间在网络里捞得几篇旧作，辞藻华丽得让人生分，可分明记得当时落笔果决，笔随意动就成了章，可现在却总怕修饰过度，担心情绪被放大成哀怨，鼓励被熬制成鸡汤。瞻前顾后只因为我们早已经过了那个可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

    可这才过了10多年，若往后再放10年，等待判定的怕是现在陷在泥里的心态了。让未来独自神秘好了，我们还有回望身后的权利。唯一的心得就是，接受并喜欢自己犯傻的过去，因为记忆总是主观且任性的，无法作为确凿的证据。但现实却有无法否认的规律，即再通透与豁达的成熟，都少不了一个倔强和矫情的少女时代，甚至因韶光不可逆，那种傻傻的情分才更加珍贵。

    就像现在很难自然地做出为了某人把耳机对着空气放歌的举动。它常常让我想起黛玉葬花的桥段，若以现在的视角，免不了做作和略显诡异的表象，可为何当时却能把情绪自顾自地表现得顺理成章？那种执迷的真诚或许真的只能出自少女心性。

    而因这种执迷而走在一起的人，哪怕注定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只能在朋友圈里更新对方的人生变化和喜怒哀乐，也因为是看过彼此的天真，而成为一生中少之又少在一起相对流泪而不觉羞耻的人。至少在共同的少女时代，对话里没有寒暄，可以直率地表达无尽的琐碎与感怀。

    上周刷朋友圈，看见“布鲁克林·贝克汉姆换下大卫·贝克汉姆”的一幕，父子间两个7号的传承让很多人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痴心少女，不久的将来只能作为阿姨观战。但哀鸿遍野的评论中，一个初中曾经一起看球的女孩写道：“对于小小贝，只能送上祝福，但至于小贝，他是我青春里私藏的幸福。”这么一想，我喜欢足球真的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和“阿姨”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