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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03日 星期四
中青在线

边走边说

只眼看瑞金

柳杰文并摄 《 中国青年报 》( 2015年12月03日   12 版)

    沙洲坝

    叶坪

    罗汉岩

    对党史有兴趣,所以早就想去瑞金。

    瑞金给我深刻印象的第一样东西是景区大门外的公厕。外观朴素大方,一尘不染,空气清洁,外间有可供小坐的椅子,有绿植,有阶梯式高低不等的洗手台,有残疾人设备,堪称贴心、完备,甚至有Wi-Fi。在每个隔间的一个角上,还有一块不小的搁物板:方便的时候,你太需要那么一个可靠、伸手可及的地方来放手机、相机了,你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把你的宝贝挂在令人生疑的衣钩上或者放在马桶水箱上了。它立刻俘获了我的心。10多年前开始在欧美国家旅行的时候,喜欢拍人家的公厕给朋友看,因为咱们自家的公厕大部分太恐怖了,太需要榜样了。自那时以来,国内公厕不断改善,各地不断出现整洁、合用、漂亮甚至豪华的公厕,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隔间里的搁物板,不管在国内还是在国外。从瑞金回来,我觉得我自任的公厕大使的使命可以结束了。

    当然,瑞金的大戏也让我满意,现在称之为共和国摇篮景区的三个组成部分:叶坪、沙洲坝、二苏大会址,实物、文字、图片,各种展示,林林总总,让我餍足。

    叶坪的红军烈士纪念碑、亭,沙洲坝的二苏大会堂,都是建党早期功勋卓著的特工钱壮飞设计的,睹物思人,让我对这个学医出身、以谍报成名、多才多艺的特工更好奇了。建筑虽然都不是原物,但复建的时间在1950年代初,离红军撤离瑞金开始长征才十几年,很多了解情况的人还在而且年富力强,又是国家重点文物,想来复制品不会像现在的某些“古迹”那样,是“保护者”充分发挥想象力的作品。

    更让我意外的收获是那个环境,完全符合我脑子里传统中国农业社会乡村的固定形象: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最近几年在乡村旅行有个很大的痛苦:从建筑的角度来说,优美的传统乡村已经快被扫除净尽了。至少在东部发达地区,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的梦想是实现了。但是,大部分新建的农家,除了功能、大小之外就很不讲究,完全割断了传统。而且,它们实在太多了,也太难看了。在我看来,乡村该有乡村的样子,但是现在的乡村,很多地方看起来像五流的城市。

    乡村该是什么样子呢?不妨到叶坪和沙洲坝景区看看。它们很幸运,60年前就被修复、封存、保护,躲过了较远几次森林砍伐,也躲过了较近的大拆大建,其结果惊人,它的纯粹甚至超过很多保存较好的古村古镇。别的且不说,单是那些几百年树龄的大树,就让我欢喜无限。毛主席也真会挑地方住,叶坪、沙洲坝的住处旁,都有几棵六七百年、气势磅礴的大樟树,大树下土黄色的农舍,更显得小巧玲珑,朴实又好看。

    旅行团走后的景区,清静异常,只有群鸟在竹林、树林间叽啾,绵江水缓缓流淌,让你觉得100年前这里就该是这个样子。

    游完红色景区,当地朋友推荐看罗汉岩,好几位推荐。惭愧得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离县城25公里,一头雾水就去了。其实又是个红色景区,而且真的是红的:丹霞地貌。

    景区入口木头搭建的大门衬着背后陡立的山崖看上去像山大王的寨门,虽然器宇不凡,倒也没让人生出太多期待:江南丹霞地貌里头角峥嵘的我见过一些。

    顺着舒服的木头栈道上上下下、曲曲弯弯往里走,才发现山重水复不简单。到了罗汉岩下面,眼睛就睁大了,嘴也张开了。什么感觉呢?好比住平房的人,某一天一觉醒来发现隔壁突然多了一栋200层高、500米宽的实心大楼一样,还像比萨斜塔一样向你倾斜。两条不很大的瀑布从楼顶飘落,三心二意,婷婷袅袅。更奇的是,从大楼底部开始裂开一条缝,缝里头有条路可以让你从一楼斜斜地爬到100楼,最宽的地方小汽车都开得进去。你一边走一边琢磨,这么宽的缝,如果承受不了上面的重量咔嚓一下塌了会怎么样?

    往岩顶爬的路上,会经过太平天国留下的工事。爬到顶,还有苏区时期游击队的基地,说明牌上讲,当时的粤赣省委书记一直坚持到1936年牺牲。

    从岩顶下来,转到罗汉岩背后,巨石訇然中开,形成一个天坑,周遭岩壁罅穴密布,底部涓涓细流下注,形成一串小水潭。这般玲珑剔透、水汽氤氲的丹霞地区,没见过。

    石壁上一处较大的洞边立着指示牌,说这里是当年太平天国幼王洪天福的王宫,他在这里指挥太平军残部抵抗了14个月,死于1864年,所以这里叫幼王岩。

    其实已知的事实是:1864年7月天京城破,忠王李秀成掩护幼王出逃,幼王率太平军残部在江西和清军打过,并当年在罗汉岩北边几十公里的石城被俘,同年就被清廷处决。那么,从天京逃出,到他死,尚不足一年,抵抗14个月的故事,只怕是当地人以讹传讹了。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如果幼王真的在这里住过,他的寝宫不会超过30平方米。除了房间不够宽敞,这里倒是个好王宫,隐蔽,易守难攻,风光不俗,还有私人泳池,至少在夏天绝对是个神仙府邸。

    我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瞻前顾后,左思右想,试图体会当年山上那些人的处境,突然心里一紧:他们看不到风景吧?天王死了,老王都死了,天国大厦已倾,幼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干什么?主力红军都撤了,苏区不复存在了,剩下几条枪的游击队能干什么?那时候,也在赣南山区打游击的江西军区司令陈毅,三餐不继,孤立无援,别说得到关心、支持,实际上红军出发长征都一年多了,他还不知道党中央和主力红军在哪里,还要辗转托人到上海一个叫鲁迅的人那里打听。身处那样的绝境会是一种什么的心情?得多大的信心才能坚持下来?真是惊人。

    罗汉岩是个好地方,不过出来时我还有点沉浸在低徊的情绪中。其实人生总是会碰到这样的问题吧?如果你知道哪里好,你就会去,你也不怕跋山涉水。但是,你常常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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