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号单上的父爱

    一段拍自2014年的微视频再次温暖了这个冬日。

    故事主角是急诊科医生和他的父亲，他们在诊疗室里的短暂团聚让无数看过视频的人为之动容。

    “下一位！”不停地接诊中，低头匆忙撰写病历的年轻医生迟骋时刻不得喘息。

    “孩子,忙一晚上了，喝口水吧。”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迟骋猛地一抬头:“爸，您怎么来了？”

    “我没事，就想来看看你。”被同事笑称急诊科最能说的年轻大夫，此刻却低下头，一时语塞……这段5分34秒的视频将浓浓的父爱定格在一张普通的挂号单上。视频脚本源自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急诊科大夫迟骋的真实故事。故事发生在2014年3月的一个大夜班。同年12月，为参加西城区团委的微视频大赛，医院将故事拍成微视频。

    一年后视频的网络热播让迟骋惊讶：“我手上到现在都没有这段视频。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多之后它会被再次传开，也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他人眼中的温馨，在迟骋心里，更多的却是心酸。

    2011年从北京大学医学部毕业后，迟骋入职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急诊科，开始了“8668”的生活：白班，早8点到晚6点，10个小时；夜班，晚6点到早8点，14个小时。

    急诊重症监护室（EICU）、急诊门诊大厅，是他的日常工作地点。周末休一天，闲时补一天，假期零零散散。夜班急诊大夫比较少，但每天接诊量基本保持在60～80个病人。故事就发生在一次夜班中。

    当时，父亲从家乡济南赶过来，本来约好第二天儿子下夜班后见面。6个月没见儿子的父亲，想早点看看孩子，于是来到儿子的单位。等待了近2个小时后，依旧见不到儿子的父亲挂了一张儿子坐诊的号，而后，有了文章开始的视频对话。

    迟聘曾在微信朋友圈这样描述当时的场景：“当我接过挂号条，习惯性地问‘您怎么不舒服’时，突然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当时我满眼泪水。”

    微视频并没有继续讲述接下来的故事。   

    现实中，还没等到素来反应敏捷的迟骋想好怎么回答，半年来父子间的第一次相聚随即被打断。

    “迟医生，来了一位急诊病人，您过去看看。”护士的语气刻不容缓。

    “爸，我先过去了，您等会儿……”父亲看着儿子匆忙的背影，不舍地离开，随后独自辗转回到了城市对角线那头、远在四环外的临时住所。

    “那是我爸第一次来到我的工作单位，第一次看到我的工作状态。第二天下夜班后，我和他见面，他说以前打电话总觉得我的声音非常疲惫，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么累。这次他终于理解了，看到我的工作强度，他很心疼、很担心。”

    这位个头1米8的年轻大夫说话干脆利落，走路一阵风，身上的白色大褂不时在身后飘起。在急诊室里，他无疑是位让患者信任的年轻医生。一位心衰病人出院后，每次复诊都专门挂迟骋的号，如果不巧迟骋出差，非要等他回来再看。这样的例子，护士能说出很多。

    等待了1个小时，笔者终于和迟聘在急诊重症监护室中间的一个小屋会面。“这是我们医护人员的休息室，同时有3个人就会有点挤。我们一般就在这吃饭，一有紧急情况扔下碗就往门外跑，推开门就是病区，离病人近，挺方便的。”迟骋介绍。

    这个房间仅四五平方米，里面放着一张上下铺的架子床、一张桌子、一个微波炉。上铺放着医生护士的包和衣服。下铺铺着被褥床单，可供休息。桌子上摆满了水杯、桌子下全放着水壶，床角挂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是中午没来得及吃的饭菜。

    “老家的亲戚打电话来，我爸才知道视频在网上传开。”面对“被传播”，迟骋的父亲，一位1958年出生的退休工程师,远没有想到自己挂的一个号竟会引发如此热议。随着媒体采访接踵而至，这位父亲选择了一次次婉拒。

    “其实，视频传开后，家庭内部反而默契地避谈这个话题。也许是话题比较沉重、比较心酸。谈起来，爸妈会心疼我，我会觉得愧对家人。”

    除了感动，也有些网友认为父亲挂号见儿子的行为是在挤占紧缺资源。对此，迟骋只是简单回应：“其实那天我都没和我爸说几句话，都没仔细看看他。”

    对于父母无条件的支持，迟骋坦言，这让自己常常心怀愧疚：“我当初学医时，我爸并没有干涉，都是我自己做决定。我的爱人也是医生，父母很支持我们的工作，一般家里的事他们都不会告诉我，不想分散我的精力，很多时候，他们生病了都不告诉我，自己找医生去看。”

    “其实我爸最担心的有三点，一是担心当下的行业环境中，我会受到人身伤害；二是担心目前的工作环境中，我会受到疾病传染；三是担心日常的工作状态下，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迟骋希望患者可以对医生多一分理解与信任，“在疾病面前，医生、患者、家属是在同一个战壕里，每个医生都希望患者可以有一个更好的结果，每个医生都在为此努力。希望患者和家属可以信任我们、配合我们，而不要让医生在对抗疾病的同时，还得分出精力去应对他们,不要把双赢的局面变为两败俱伤的结果。”

    在迟骋看来，让更多的优秀青年有意愿投身于医疗事业，对每个人的健康、对国家医疗事业的发展，都有好处。“如果医疗行业环境不断恶化，将来的医生可能会越来越少，最终受害的还是患者。我希望社会可以给青年医生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对青年医生多一分耐心与信任。今天的青年医生就是明天医院的中流砥柱，保护青年医生就是保护医疗事业的未来。”

    还有几天，春节就要到了。对迟骋而言，这又是一个无法和家人团聚的春节，除夕到初五一连6天，他将在医院值白班。而已经退休来京的父亲则要踏上回乡的归程，陪伴90岁的奶奶迎接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