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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2月26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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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灿烂”告别“理想国”

本报记者 李新玲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6年02月26日   12 版)

    箱子不大,许多东西都不想带走了,“王灿烂”却舍不得放下任何一件学生送的礼物:橡皮泥捏的小人,纸折的“握手心”,一盒千纸鹤,一只写着元旦快乐的灯笼……

    “王灿烂”大名王虹迪,从澳大利亚留学、工作8年后,回到国内,在福建省龙岩市连城县宣和乡培田小学支教两年半。

    “学生时代QQ昵称‘小神经’,微信时代正常了,取名‘王灿烂’!高中毕业被爸妈扔出国,读了一路金融却发现热情不在于此。现在我是‘王老师’,站在培田小学的讲台上。哈哈,娃们在我的带领下全面‘歪’长。”作为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培田项目负责人,王虹迪在研究院官网上这样介绍自己。

    “王灿烂”是个大眼睛爱笑的长春姑娘,自认为“给点阳光就灿烂”,可是到了彻底该走的时候了,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下眼泪。

    培田村是个古老的客家村落,千米古街两侧保存着30余幢“九厅十八井”形式的高堂大屋、21座宗祠、6个书院,7万平方米的古建筑群中庵庙、圣赐牌坊与普通民居交错有致,被誉为“民间故宫”,因较好保留着农家传统也被形容为传统文化“活化石”。

    客家人重视教育,培田村历史上有过18个书院、私塾和学堂。最繁荣的时候,有“三家一店铺,十户一书院”的辉煌。

    近几十年,培田小学延续着这一村落的教育传承。这所落座在有500年历史的南山书院旧址上的学校,鼎盛时期有初中、小学、幼儿园共13个班,257个学生。上世纪80年代,因为师资好,附近10多个村庄的学生都来上学,教学质量曾居全县之首。

    随着城镇化加速,许多村民离开乡土,人口出生率下降也使农村学龄人口减少,入学人数锐减,而从2000年开始的大规模“撤点并校”更加剧了村小的衰败,培田小学人数最少时只有18个学生,濒临关闭。

    培田的兴衰引起一些学者的关注,王丽《一座村庄的教育血脉》2010年1月27日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后,引起社会各方对乡村文化衰落的强烈危机感。

    2013年,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杨东平教授主持的21世纪教育研究院决定与当地教育部门共建培田小学。“连城县宣和乡培田小学”和“21世纪教育研究院培田实验小学”的牌子共同挂在了南山书院长满青苔的拱门上。

    当时刚刚从澳大利亚回国准备开始介入家族生意的王虹迪,偶然得知研究院招募教师赴培田支教。

    “当时刚回国,并不太情愿接父母的生意,更不想结婚,觉得自己还没有把世界看够。”应聘材料通过后,王虹迪从长春到北京,与研究院的工作人员飞到了厦门,又坐几个小时大巴车一路向西到连城,再搭私人运营的小包车来到了培田村。

    “一下车,闻到了一股炊烟味,立刻决定留下来。”只背着一个包的王虹迪留在了培田,“想的很简单,尽力给这些孩子更好的教育。”

    澳洲留学和工作经历,给王虹迪带来的观念冲击不少,她觉得最大的体会在于:一个人不是读完书就好了,而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王虹迪发现许多外国人和自己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很小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而且会一直坚持,很坚定地去做,包括职业。所以,很多人都非常投入、非常热情地做事、工作。与之反差很大的是中国留学生,很多人毕业之后就是回家,做家里面安排的事情。

    “我究竟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是王虹迪一直在追问自己的,也正是因为想了许多,她在读本科时换了专业,从金融类转到“文化交流”。她曾跟导师去给非洲裔难民的孩子上课,教他们最基本的英语和算术。

    “洋支教”让王虹迪很满足:“那些孩子很感谢你,见到你他会笑,是那种从心里往外的笑,他的肢体接触就是想表达感情,甚至会跟你讲他自己内心深处的事情,在成人的世界里,你很难找到这种满足感。”

    刚到培田时,王虹迪发现因为没有英语老师,这里高年级的孩子们还没有学过英语,很着急。她“自作主张”,打了一张表格,给每个孩子都排了日期,要求他们中午放学回家吃完饭,要回到学校,补习半个小时英语,主要是听说练习。

    除了给培田小学上课,她还给附近另一个村子的小学上英语课,一周最多时20节课,这还不包括中午和下午放学后给孩子们的单独补习。学校没有美术老师,学过绘画的王虹迪又给全校开起了美术课。

    “工作最拼命的时候,可以为了上一节课,和别的老师吵起来。”回想起来,王虹迪觉得那时候自己欠考虑,只是单纯地想让学生多学一些,不考虑任何其他因素,也不考虑当地教师的感受。

    看到这个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海归”留在了村里,村民们特别好奇。王虹迪那么认真上课,而村民的感谢方式,就是每天都有人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孩子们对这个漂亮大姐姐的留学经历非常感兴趣,下课走在村子里,常有女孩高兴地跑过来,使劲把她往家里拉。

    当初来培田,用王虹迪的话就是“逃避”,只想单纯地上课、教孩子,因此只和研究院签了半年合同。半年很快过去,最初羞涩不开口的孩子们,能够说几句简单的英语,有些学生对英语学习非常感兴趣。淳朴的家长们也不再只问她澳洲的事情,而是把她当成村里的一员,有空闲就过来和她聊聊孩子。“灿烂”的性格,让王虹迪与学校的年轻老师们很快成了朋友,常在一起谈天说地。

    学校的教学慢慢有了起色,甚至开始有村民把本来在县城念书的孩子带回村里。这时,如果再换一名老师,英语教学又要有一个重新开始。这些都让王虹迪无法割舍,合同期满后她毫不犹豫续签。

    除了派出王虹迪长期坚守,21世纪教育研究院先后以志愿支教的方式,招募了3位英语教师、一位美术教师,以及音乐教师、传统武术老师到培田小学任教。开齐了英语以及音、体、美等课程,这些课程都力求与乡村教育结合。

    特色课程与外来教师形成了学校的吸引力,在王虹迪来的第二年,加上幼儿班,培田小学最高人数达到121人。

    不过,王虹迪越来越觉得,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研究院的初衷是希望外力帮助培田小学自己恢复活力,但目前没达到预期的效果。”王虹迪发现支教老师的教学是与当地老师其实是割裂的,支教老师介入不到语文和数学教学里去。当没有支教老师时,这所学校的教学还是原来的样子。

    另外,村民对孩子教育方法单一,只管吃喝其他不管,还有的家长只看孩子分数。王虹迪意识,这些都与研究院希望推行的“全人教育”差距较大。“想改变一个地方,还是需要自身的力量。外部的力量,可能改变一时,但如果外部力量一撤离,很快就会恢复原样。”

    2015年4月初,21世纪教育研究院在培田村“春耕节”时,举办了一个“海峡乡村文明论坛”,请海峡两岸的校长、教育研究者、当地教育部门官员讨论乡村教育发展。

    当讨论结束后,有记者问王虹迪“这个项目将来应该怎么走”。王虹迪一下子哭了,她说,对于一所学校的持续发展,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虹迪终于要结束这段生活了。

    知道她要走的消息后,孩子们没有特别的表现,因为这两年支教老师常常是来了又走了。可她知道孩子们的心思。有的小孩经常来宿舍转一转,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收拾东西。

    王虹迪有一个“得意弟子”。这个叫吴雪梅的女孩在宣和中学上初二,成绩排年级第一,特别是英语说得顶呱呱,让中学老师非常好奇。小姑娘平时住校,周五下午回来时,先跑到王虹迪的宿舍住一晚上,把学校里的事和王老师好好聊聊,第二天再回家。

    小姑娘说,以后自己要上大学,要学英语专业。不过,王虹迪不认为小姑娘是受了自己的影响,因为孩子一直非常聪明好学。

    当地村民已经不再关心她在国外的生活了,但是依旧有很多新朋友不理解她的选择。这倒让王虹迪不解了:“我觉得像我这样的选择,在80后、90后中挺多的。只是我有些愧疚,没有坚持下来。”

    王虹迪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再决定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不过,她知道,两年半的时间已经让她收获了财富,那就是拥有了一段纯净的“理想国”生活,告别以后,她要回归正规生活了。

本报记者 李新玲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6年02月26日 1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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