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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3月20日 星期日
中青在线

戒毒新试点:从“强制隔离”到“丰富环境”

成效:戒毒者心瘾下降幅度达32.6%,重度抑郁比例降至14%

实习生 杜沂蒙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章正 《 中国青年报 》( 2016年03月20日   04 版)

    提到“强制隔离戒毒”,很多人都会想到“失去自由”。

    在浙江宁波大学,在老师的带领下,该校8名医学院的学生和2名法学院学生共同成立“戒毒小分队”,试验为戒毒人员降低心瘾。

    之前,该团队在老鼠身上的动物成瘾实验已经成功,随后,他们使用“丰富环境”戒毒模式在浙江省十里坪强制隔离戒毒所试点,该成果获第十四届“挑战杯”全国大学生课外学术科技作品竞赛特等奖。

    冰毒吸食者集中于19~44岁人群,四成为离职者

    该团队在浙江省5所强制隔离戒毒所调查了844例冰毒吸食者,从中发现吸毒者总体呈现出“低龄化、文化水平低、社会闲散人员多”的特征。

    “戒毒小分队”提供的《“丰富环境”戒毒——劳教后时代,强制隔离戒毒模式的社会化新探索》报告显示:近年来,我国以冰毒为主的合成毒品滥用及成瘾人数以年均36%的速度迅猛增长,居各类毒品之首,且复吸率居高不下。 

    该团队分析这组数据得出结论,冰毒的吸食者年龄段集中于19~44岁,部分是18岁以下未成年人。吸毒者文化水平多集中在小学初中文化程度(受教育年限<9年),吸毒者逾四成都是离职者。

    团队指导老师、宁波大学医学院药理学教授刘昱,从事了近16年的相关研究,她认为,“强制隔离戒毒模式的优势保证了戒毒人员处在严格的强制隔离戒毒环境中,确保他们在2年左右的戒毒期内接触不到毒品。”

    “但过于严格在一定程度上又会阻碍戒毒人员心理康复。”她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

    目前,强制隔离戒毒是这一群体戒毒的主要方式。但问题在于,这种戒毒模式单一,环境封闭,而且并不利于戒毒者在心理层面戒除毒瘾。

    “长时间的与社会隔离造成了戒毒者社会功能退化,无法适应外界社会的巨大压力,从而复吸率逐年走高。”团队负责人、宁波大学医学院大五学生李鹏平介绍说。

    68.6%的戒毒人员存在不同程度的抑郁

    2008年6月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禁毒法》第31条第1款规定:“国家采取各种措施帮助吸毒人员戒除毒瘾,教育和挽救吸毒人员。”这就明确戒毒人员不仅是“违法者”,更是“病人”“受害者”,需要获得帮助,以实现心理康复与社会回归。

    团队成员们走出实验室,去往浙江5所强制隔离戒毒所(十里坪、拱宸、良渚、莫干山、舟山)调研。

    2013年暑假,第一次进入强制隔离戒毒区交流,眼前的状况与这些大学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我们以为里面会是像医院一样有病房,戒毒人员在里面接受治疗。而实际上是非常严格的军事化管理模式,这一点让我挺震惊的。”李鹏平介绍说,“我们每次去都是一整天,会在上午、下午、晚上分段访谈,每次5到10人的访谈大概会进行一个小时。”

    “‘报告!’所有进来的戒毒人员一个个喊‘报告’。”李鹏平介绍说,“访谈中我们试图与戒毒者拉近距离,但是很难做到。”

    “虽然我们尽可能谈及一些轻松点的话题,依然不能缓解他们的紧张情绪。”李鹏平说。

    访谈中,“戒毒小分队”成员们会通过一些看似随意,实际上涉及戒毒者与社会衔接、自身情绪、戒毒欲望等方面的问题了解他们的心理需求——

    问:“你们认为在所里戒毒,哪一方面是你感到最不满意的?” 

    答:“当然是失去自由,在所里两年,出去都和社会脱节了,外面社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了,根本都不清楚。”(摘自访谈记录)

    刘昱老师介绍,心瘾也就是戒毒人员对于希望使用成瘾性药物的渴求程度。一般是通过冰毒使用迫促表和戒毒者药物渴求度量表来进行测量。心瘾渴求度直接反映戒毒人员的复吸程度和治疗效果。

    课题组在对844名戒毒人员进行心理渴求和成瘾记忆测试后发现,其成瘾记忆仍然存在;在接受抑郁水平测试的833名戒毒人员中,68.6%的戒毒人员存在不同程度的抑郁,在这其中,重度病患比例达31.39%。而随着强制隔离时间延长,其社会功能不但没有改善反而退化更严重。

    优化戒毒流程需要做大量工作

    如何说服戒毒管理所相关人员接受这支大学生“戒毒小分队”的方案,从比较严格的军事化管理转变为过渡社区的模式,是团队要迈过的一个坎儿。

    “沟通过程中,我们会通过成功的自然科学实验、国外的研究成果,以及对戒毒人员参与意愿调查等方面来向他们介绍。”李鹏平说。

    他还介绍,社区式戒毒治疗方式更适合戒毒人员发展,但是还处于一个探索阶段,而“丰富环境”戒毒模式则为这一转型提供了新思路。

    “初次接触这个方案的时候,整体的戒毒工作模式正处于从劳动教养到强制隔离戒毒的转型发展中,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以给他们这么大的自由度?”浙江省戒毒管理局医疗康复处处长赵金绍回忆,“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安全,这样做会不会在社会上造成不良影响。”

    “司法行政强制隔离戒毒场所有‘六无’(无毒品流入、无脱逃、无非正常死亡、无所内案件、无生产安全事故、无重大疫情)的要求,即使戒毒模式转变,考核也不能放松。”赵金绍担心,如果开放后,很有可能出现戒毒人员脱逃或者毒品等违禁品流入,“戒毒场所有毒品流入,那岂不是被全世界人笑话?” 

    经过多次商讨,最终敲定“丰富环境”戒毒模式从2014年12月开始,在浙江省最大的戒毒所——十里坪强制隔离戒毒所试点。

    这一次,他们选取的实验对象是,满足年龄在18~35岁之间、初次戒毒、无严重心理精神障碍、居住辖区在浙江省内、出所前15~30天并且自愿接受试点项目的戒毒者。他们主攻已经完成了戒毒的前三个阶段——生理脱毒区、教育适应区、康复巩固区,进入回归指导区的戒毒人员。

    “通常戒毒人员会提出增加亲情探访次数、时间和活动范围等一些更加自由的要求,但是戒毒所工作人员会将安全放在第一位。”刘昱说。其实,看似简单的变化,背后需要做大量的工作,例如仅加强亲情探访一项,就要求在安检的时候更加严格。

    试验发现戒毒者心瘾下降幅度达32.6%

    在“丰富环境”戒毒模式中,他们在细节上动了很多脑筋。

    在过渡社区,他们设置书屋,根据戒毒者的需要订阅报刊,让戒毒人员担任书屋管理员;增加居住辖区内禁毒社工与戒毒人员的所内对接,把禁毒社工和社区工作人员请进来宣传所外禁毒政策、社会福利政策;帮助戒毒人员熟悉社会生活;淡化执法人员的“军事化”管理,强调戒毒者的自我管理,由戒毒人员组成调解小组,鼓励其自行协商解决矛盾。

    “戒毒者受毒品影响,会出现脑部功能退化现象,我们会在过渡社区设置各种模拟场景帮助戒毒人员恢复社会功能。”李鹏平说,“比如模拟乘坐公交、地铁,会带着戒毒人员从上车刷卡、就坐、下车到换乘,完整地模拟现实场景;办理银行卡,就会在过渡社区设置相应的柜台,告诉他们出示相关证件、教他们如何填写表格,模拟从走进银行到他们办理完成走出银行的完整过程。”

    “他们中有一些人一开始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积极性。”李鹏平说,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试点,大家开始有所转变。

    “最初积极性不是很高的戒毒人员慢慢开始主动参与,当初对这个方案持怀疑态度的工作人员也有了转变。”刘昱说。

    “戒毒小分队”的统计数据显示,通过“丰富环境”戒毒试点一个月后的调查,戒毒者的心瘾下降幅度达32.6%;其中戒毒人员迫促评分下降32.5%,对药物的渴求度下降近50%,这些量表下降幅度都超过了原有戒毒模式。“丰富环境”戒毒后,戒毒人员中重度抑郁人数比例从原来的37%降至14%。戒毒人员紧张、愤怒、慌乱和疲劳评分则分别下降77%、74%、56%和88% 。

    “从开始试点到现在,我们在持续不断地向过渡社区输入戒毒人员,从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来看,成功从过渡社区出所的人员里还没有发现复吸情况。”赵金绍说,“接下来我们会继续推广,适当加大戒毒人员向过渡社区的输送力度。”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精神卫生中心教授赵敏建议,在“丰富环境”的实施中配合心理、行为的治疗,效果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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