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的创业咖啡厅里,耶鲁大学医学院金发碧眼的卡茨博士正侃侃而谈。这位“Gene-in-Cell”团队的负责人希望将人类的身体免疫系统“变为一支军队”,而科学家们则是这支军队的“将军”,击溃白血病和一系列免疫系统疾病。这里并不是硅谷,而是在青岛举行的中美创客论坛暨中美创新创业大赛现场。来自世界各地的创新青年带来了各种“黑科技”。有清华大学的男生开发应用,为爱好者召集球友;也有来自华盛顿的留美博士,用3D打印解决口腔医疗问题。
“中美创新创业合作既是人文交流的重要形式,也是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重要纽带。影响创新创业的因素有很多,其中最核心、最关键的是人的因素。”山东大学校长张荣说,“创新驱动实质上是人才驱动,从某种意义上讲,推动创新发展就是坚持以人为本推进创新,必须充分调动和激发人的创新创业基因。”
这些年轻人的交流,正在为两国创新带来变化。
尚年轻的中国创新生态圈
“硅谷的团队往往会比北京的团队更专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海归高技术创业者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坦承。这与技术能力无关,也并非所获支持不够,实际上,常常是过于热情的关注导致的。
他在中国创业的朋友们取得阶段性的成绩后,立刻成为宣传模范,每隔几周就要接受各种来头的参观与接见。他们握手、交谈、介绍经验,科研计划不得不被打乱。
在他眼中,这尴尬的背后,是一个尚年轻的中国创新生态圈。资本难免浮躁,恨不得资金下去半年就有回报,而科技创业却往往需要面临漫长的研发阶段。创新创业团队在资源上过于依赖政府,因而缺少发言权。政府保姆式地支持,缺乏科技创业孵化的经验,又难摆脱宣传任务。
芝加哥大学创新中心主任John Flavin打开一张ppt,图片上,五颜六色的圆圈交互连接,圆圈上标着“大学”“企业”“社会”“政府”,他们各司其职,创新就此发生。高校输送人才,生产点子,而市场则引导创新生产。
“孵化器也好,政府也好,透明是非常重要的。” Flavin给记者解释芝加哥创业生态经验时说:“有什么措施,有什么标准判断,都要在规章里写清楚;有什么决策,也要及时公布出来。”
不仅机构,创业者也需要透明度,这也是国内创业者常常忽视的。
“不了解情况,美国投资人也着急啊。”卡茨博士耸耸肩。生物医疗的研发要经历基础理论研究,生物实验和临床试验,往往要以几十年计,这也是为了保证安全和效果必须付出的代价。面对投资方,他们的团队不怎么谈情怀,而是以医学生绝对理性的方式沟通。
团队将一个宏大的远期目标分解成无数的短期小目标,及时地与投资人沟通。这样,他们即使还没看到自己的钱回来,知道每一步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也可以安心。
在这样年轻的圈子里,国内外创业者的心态也多有差别。
令来自华盛顿的创业青年白博士感到激动的是,国内的双创大潮高涨,创业项目层出不穷。但他也注意到,这些项目中的大多数只是在已有技术的基础上稍微跳高一点点,创新一点点,少有平台式的创新。
卡茨博士所做的,就是“平台式”的创新。他们所专注的T细胞疗法,专注的不只是DNA,而是RNA的结构。目前,他们仅仅以一项疾病为靶。一旦技术成熟,更多的科学家和医生可以在此基础上,参照已有的规律,调动免疫系统的大军,向各类免疫类绝症发起进攻。
尽管研发旷日持久,但这位医学博士非常自豪。每一天,团队都冒出新点子。他们甚至想到:如果标注细胞加以消灭可以攻克绝症,那么标注细胞后进行复制,是不是可以治疗先天性贫血呢?这些点子大多因为成本和精力不足而被放弃,静静地沉睡着,等待着合适的未来。
“我们在做创新的创新。”他笑笑说。
硅谷、青岛、芝加哥,创新不以地域区分
中国的创新需要国外经验,而国际创新也不能缺少中国的存在。
“我们需要中国。”卡茨博士说。在他眼中,这个不算成熟的圈子,潜藏着巨大的能量。
他来到青岛,为将要进行的临床研究寻求合作医院。这种致力于消灭人类病痛的新疗法,在追求安全与疗效的道路上,不能仅仅有美国的案例。而另一方面,中国与世界上的任何一片国土一样,同样需要创新成果。
事实上,中国已经拥有了几支研究T细胞疗法的团队,有的来自清华大学等本土高校,也有的来自大洋彼岸。卡茨并不把他们当成竞争对手,而是看作一起开拓新边界的伙伴。
目前,卡茨的项目在中国和美国都设立了实验室,在美国主要专注于前沿开发,在中国主要专注深入实验。在他眼中,中美在科研环境方面的差异,远远不如高校与市场之间的差异大。
中美面临同样的问题。据山东大学副校长胡金焱介绍,这所研究性大学每年能诞生150项专利技术,但“真正能够转化成生产力,能够变成产业落地的非常少,可能5%都不到”。他觉得,原因有两个:一是研究转化为市场应用需要一个过程,很多懂技术的并不懂市场;二是高校很难锁定社会层面的需求。
耶鲁大学的知识成果转换由专门机构OCR负责,连接起高校技术与市场之间的桥梁。为还未走向市场的技术估值是一项麻烦事,和很多中国同行一样,卡茨需要与OCR不断谈判探讨,希望能为自己的技术多争取一些分量。而他自己,则努力地适应从一个科研工作者到一个项目负责人的转化。
“到哪里,都需要认识关键的人物,为你的项目打开一扇门。”卡茨笑言,“中国和美国没什么不同。”
除了金发碧眼的新面孔,也有为梦回来的游子。Mancala生物科技的创始人陈思十几岁随父母移居北欧。这个地方显得太闲适和稳定了,装不下他一直以来的创业梦。这个成绩优异的博士毫不犹豫远赴硅谷,在加州伯克利大学工作。在那里,他找到期待已久的热情。一次回国之旅,他感受到了同样的节奏。
陈思希望能解决故土的问题,这些问题也是他的机会。在北欧,社保资源健全,人们多拥有家庭医生,大医院也不会人满为患。他的项目是一种医学测量仪器。他希望能在中国的小医院和诊所中推广这种仪器,以此来缓解涌向大医院的就医压力,进一步缓解医患矛盾。
“我现在每天睡4个小时,我周围的人也是。”他哈哈一笑,“创业嘛!”
在美国乔治城大学的华裔教授Shuigen Xiao看来,美国的西海岸创业中心非常独特的一点是“旋转门”政策。
这扇门开在大公司与初创公司之间,员工看到机会,可以通过这扇门离职创建自己的公司。如果失败,大公司依然非常欢迎他们,认为这些尝试过的人吸取了经验教训,对公司来说是宝贵的财富。他们依然可以通过这扇门回到公司里。
如今,这并不是仅限于美国的现象。海尔集团轮值总裁周云杰发现,这几年,企业不再是一个封闭的小圈子。小微公司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员工由雇佣下的执行人,变成直接面向市场创新的合伙人。不断有人退出,也不断有新鲜血液加入进来。
海尔电器集团察觉到一个痛点:孕妇坐着看电视不舒服,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则好受许多。来自全球各地的人针对这个需求提出了解决方案,最终,一个来自美国硅谷的创业者想出了投影的点子。海尔集团在世界范围内征集了制造资源方和采购供应商方。
一个无边界的团队被建立起来。2015年,这家小微公司众筹1500万元,今年刚刚谈完了第二轮的融资,大概估值在2.5亿元。
有嘉宾表示,创新的体制很难说到底是中国好还是美国好。
生态圈的交融,是人的交融
在胡金焱看来,中美两国将面对共同的问题,也从彼此获得宝贵的经验。创新领域的国际交流不仅将带来经验的交换,更重要的是人的交流。
山东大学正在建成以工程训练中心为基础的实习实训功能区,覆盖全校所有学生。而“工程师文化”也是硅谷创业文化的核心。
而英国莱斯大学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校长David Leebron意识到:教育应该采用更多新的方式,单纯把知识告诉学生的话学生容易忘记,但是如果参与进来的话学生会记得更清楚。而参与,可以让学生对问题有着更深刻的理解。
“我们需要创业英雄啊。” John Flavin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
在这个层面上,美国创业文化是可以复制的。中国青年,照样可以被乔布斯和扎克伯格的故事激励,走出自己的道路。
而属于两国青年的时代已经到来。在英特尔中国研究院院长、驭势科技联合创始人吴甘沙眼中,“变革的力量”正在不断积累,“新能源化、智能化、网联化、出行多样化、共享化”……“万类霜天竞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