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君子”陈忠实走了

    4月29日7时45分，著名作家、《白鹿原》作者陈忠实在西安因病去世，享年74岁。

    作为陈忠实的老朋友，陕西省作协副主席朱鸿最近写了一篇关于两人交往的文章《陈忠实先生》，本想写完给他看，可文章写完了，看的人却走了。

    记者致电朱鸿时，他正在陈忠实家中，陈的家人在布置灵堂。朱鸿说：“3月23日下午3点56分，我还和他通电话，先生的声音十分微弱。岁月不饶人，也不饶先生啊！陈忠实不仅是成就很大的文学家，更是长安城里第一等的君子。”

    朱鸿回忆称，他从未看到谁指责过陈忠实，一旦论及先生，男女老少总是交口称颂。2007年，一家写作中心委托朱鸿邀请陈忠实当主任，陈忠实欣然答应，却拒绝报酬。“主任怎么能白当呢？”朱鸿说。陈忠实转过脸，睁大眼睛说：“你看，我有工资，有版税，还在别的大学做一些事，这就够了。担任写作中心主任，我能做什么就会做什么，只是我不能再拿报酬了。我很清楚人与社会之间的利益关系：要合适，不能过。我不能过！”

    今年年初，人民文学出版社颁发了第二届“白鹿当代文学编辑奖”。这是陈忠实从自己的稿费里拿出10万元设立的奖项，两年一届，奖励在当代文学编辑工作中贡献突出的个人。作家自掏腰包为编辑设奖，这在中国文坛尚属首次。也许，这是陈忠实感念当年那位慧眼识人的人民文学出版社老编辑——《白鹿原》的首任责编何启治。

    今年已经80岁的何启治记得，1973年冬天，在西安郊区小寨的一个街口，自己拦住了正推着一辆破自行车的陈忠实，向他约一篇长篇小说。彼时的陈忠实才发表了两万字的小说。面对鼎鼎大名的人文社的约稿，他一脸茫然，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何启治没有设定截稿日期，陈忠实交稿是在20年后。在祖居的老屋里开始动笔的时候，陈忠实在屋前种了一棵小梧桐树。写完的时候，这棵梧桐树已经有胳膊粗了，亭亭如盖，树下坐的仍是那个写书人。这不是因为拖延，而是因为他写的是《白鹿原》，交稿的时候，几乎“把生命也一起交了”。

    获得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的《白鹿原》，在1993年6月出版，到10月已经印了7版、50多万册，盗版书更是不计其数。人文社策划部主任宋强告诉记者，《白鹿原》迄今仍是畅销书，累计销量已达200多万册。

    不仅书畅销，《白鹿原》还被改编成秦腔、电影、电视剧、话剧、舞剧、连环画等多种艺术形式。2014年6月13日，话剧《白鹿原》第三轮复排被再度搬上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舞台（本报曾刊发题为《话剧〈白鹿原〉：中国人从帝制走向现代文明的精神史》的报道）。开演前数日，所有票售罄。

    在《白鹿原》的开头，陈忠实用一页纸的篇幅写下了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陈忠实说，《白鹿原》的灵魂就是中国人从帝制之下走向现代文明的一个精神剥离的过程，剥去腐朽，滋长新生。在话剧版《白鹿原》中饰演白嘉轩的濮存昕说，白嘉轩骨子里有中国五千年文明的文化修行。

    2015年1月29日，法语版《白鹿原》连环画出版首发式在欧洲最大的漫画节、法国安古兰漫画节上举行，《白鹿原》的故事已经走出了原上、陕西乃至中国。连环画作者李志武在电话中告诉记者，今年3月21日他还与陈忠实有过一次通话，商量连环画的出版事宜。

    “从电话里能听出来，他病情挺严重，我还期待他康复，没想到……陈老师从不计较稿酬这些事儿，有求必应，非常宽容开明。”李志武说，“不久前，还有人告诉我，法国的一位音乐人根据《白鹿原》的连环画把故事改编成了音乐剧。法国人能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他们也喜欢白鹿原上的家族故事。”

    “宠辱忧欢不到情，任他朝市自营营。独寻秋景城东去，白鹿原头信马行。”陈忠实生前很喜欢这首白居易的诗。21世纪第一个春节过后，他买了20多袋无烟煤和吃食，抛开了长安城的繁华，回到原下的祖屋生活，自己烧火沏茶，一觉睡到自然醒，傍晚就去山坡上散散步。

    陈忠实说，相信这种愉悦比白居易纵马原上的心境差不了多少。他说，坐在曾经坐过近20年的那把藤条已经变灰的藤椅上，耳际似乎萦绕见过面乃至根本未见过面的老祖宗们的声音——嗨！你早该回来了。

    陈忠实曾计划写一部“垫棺材”的作品。如今，宠辱忧欢皆去，他可以枕着《白鹿原》长眠原下。5月5日，陈忠实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将在西安举行，人文社计划在5月12日左右举办纪念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