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狗了。
我、竟然、养狗了啊——同志们!
作为一个对任何非人活物毫无爱心并时有恐惧的人,在我三十余年的人生历程中,这是件大事。仓央嘉措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虽然他一辈子都在干闲事,但我一夜之间从见狗生厌变得搂着它抱摸亲,三观像历经生死一样实现颠覆。
由此可见,所谓理想信念,是为某个活生生的TA而存在、而坚持、而改变,不管TA知道不知道。此处废话省去5000字。你懂的。
话说入住白公馆的这条泰迪,出生仅3个月,既卖不了萌也看不了家,尚处于大小便不能自理阶段。它让我以“走近科学”的景仰之心想起了西藏那些超人般的军狗,即使二者从形体上看基本不属于一个物种。嗯,在深情讴歌过西藏的人西藏的山水西藏的草木之后,总觉得遗漏了什么,那就是狗。
西藏军区大院里有只浅白色土狗,整日在政治部周边大道和白杨树间撒欢,战斗力和战斗精神俱佳,就没见它蔫过。作为投奔军营的“红二代”,人家出生时本来有个优美的名字——“雪莲”,大院军人偏偏用其母亲的小名儿低吆高喝——“狗蛋”。偏高雅的东西传播力总是偏弱,好在狗对人类语言的认知还无法从语音上升到语义辨析的层次,也就不计较这一点了。
狗蛋会唱歌。这厢部队开始拉歌,那厢它也风急水转地叫。歌声实在不敢恭维,如狼嚎。每天早上军号声刚落,狗蛋准时出现,跟着出操跑步的队伍跃跳蹦跑。一日三餐吃饭哨一响,又立马奔到食堂,比谁都积极。
土生土长于青藏高原的狗蛋口味从酸辣泡菜、麻辣血旺到香辣排骨,炊事班做啥就喂它啥,吃香喝辣不亦乐乎。我坚信,辣是味之初,也是味之极;我更坚信,美食对于狗生的重要性甚于人生。与我家见了粗糙狗粮如亲娘的海妞相比,遍尝川食的狗蛋简直就是朱门酒肉臭啊。
天下军营似乎都养狗。某段边防线上,对面的狗跑过来,吃过两顿饭从此不走了。这充分说明,咱们的后勤保障那是相当有力。一些部队是有在编现役军犬的。但更多的野狗一进军营,也就成了编外的军狗,根本不在意有没有正式编制、正式户口。
狗排生、认主人。狗蛋的主人,就是军区大院里所有穿着军装的人。对于便装者,狗蛋会以高度警惕性进行排查,见其神色稍异则上前扑咬。几次入军区大院经过狗蛋身旁,我必默念:“不紧张,我叫不紧张……”奇怪的是,像军营几乎所有的狗一样,狗蛋从不咬来队探亲的家属,即使它从未见过对方。它们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能力,感知到了来客与主人之间特殊的至亲关系。
大院的另一只狗喜欢守在机关楼前,盯着来来往往的人。谁进去夹的是文件袋、出来时手里多了件东西,堵着你坚决不让走,确保军有资产不流失。我尚无缘得见此狗。但自从学习了它的事迹,在进入大楼前,我总要四下张望并将肩上背包摘下晃晃,以洗去瓜田李下之嫌。
西藏漫长的边防线上,狗是很多连队的“一号老兵”。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茬又一茬军人告别高原,只有狗留了下来,连长指导员也不知其究竟多大年纪。人迹罕至的偏远连队里,狗能预感到远方来客,跑下山去摇着尾巴迎接;客人离开时同样送至山下,眼里有泪。
几个月前我在墨脱边防结束采访离开时,那条叫“花妞”的狗就是这样送行,直到我们的吉普车隐入弯弯绕绕的山路。
那不是个一般的妞。有次巡逻,花妞走在队伍最前面,突然掉头狂吠不止。战士们停下来喊它——几秒钟光景,前方不过5米处,一块直径4米多的巨石从山体滑落,把路基砸得粉碎,又挟裹着更多泥石滚入雅鲁藏布江……
妞在关键时刻是可以救命的,男人们要记住这一点。
当然,妞和妞是不一样的。我的海妞与西藏军营的狗蛋、花妞们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
本来吧,买这条百无一用的小狗,是为了转移我娘常年管我闲事的注意力。没想到,自从抱得海妞归,就成了我心心念念的牵挂。
上大学时,男同学们故作嘶哑地摇滚:“找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
我终于用实际行动作出了选择。
——其实,我们多么希望买一送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