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每次都与一位年长的男士一起来。两人的关系看上去扑朔迷离。男士身材高大,是个豪爽的北方人;她皮肤白净,瘦瘦小小,有江南水乡女子的婉约。
第一次,他一进来就问有没有安静的地方,然后拉着她,躲进最里面的一间房。
那间房离吧台较远,她却有很多要求,要么嫌水凉了,要求换烫的;要么嫌糖少了,要加糖;有时候热饮也要吸管;有时候喝了一半的饮料,要服务员立刻收走。
有一次她让服务员去收刚刚用过的纸巾,而她面前分明就摆了一个大烟灰缸,连她男朋友都觉得她过分,抱歉地对服务员笑,临走时说不用找零了。
我们姑且称他为她的男朋友,实际上,大家都觉得他与她没有未来,因为他经常走到院子里去接电话。他们坐的地方,与院子相隔一段距离,只有不想让对方听到自己说什么的人,才会走这么远去接电话。
“宝宝心里苦,我们理解。”我劝阻服务员,不要说她的坏话时,她们笑着回答。
大约有一年多,他们每周来一两次,她总是这样的状态。冬天的时候,甚至让服务员帮她脱大衣。服务员婉拒了,我也没有阻止,毕竟,咖啡馆的精髓在于它的随意,像朋友的家,甚至就像自己的另一个家。
我想这姑娘的性格也确实太不讨喜,反倒让人心疼她那漂亮的脸蛋。
中间有几个月,她没来。偶尔谈起她,有人猜测他们的关系也许出问题了。
然后某一天,她忽然来了,与一个我们从没见过的男生。两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聊天,服务员那天特别心不在焉,将女孩点的香草拿铁做成了抹茶拿铁,女孩笑盈盈地说,不用换了,夏天喝抹茶挺舒服的。她要的纸巾,也半天没给拿,她就自己到吧台来取。
服务员连忙道歉,她依然笑盈盈地,飘然回到了男孩的身边。
那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忽然变成一个可爱又懂事的女孩?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变得可爱了,所以遇到了现在这个男生,还是遇到这个男生以后,她变得可爱了。总之,她变了。
“坐里屋吗?”有时服务员故意这样问。她也不觉得尴尬,反倒像暴风雨后的阳光一样炽热而耀眼地笑着,说:“谁要坐里屋,我明明喜欢在花园里、阳光下。”
这句话,让我们瞬间原谅了她过去的种种挑剔与刁难。一个想要坐在花园里、阳光下的女孩,却总是不得已把自己装进最昏暗的角落,虽然怨不得别人,却必然有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使劲使唤服务员,方可以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幸运的是,那时的种种不安与自卑,挑剔与刻薄,只是那段感情为她披上的一件外套,还没来得及长成她的皮肤,就被及时脱掉了。
艾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