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ST静静地躺在群山之间。
这个位于贵州大山深处的巨型天眼,原来只是一片天坑。经过科学家与农民工的7年奋战,它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射电望远镜了。带着科幻与未来色彩500米直径的银灰色镜面,自信地伸展开,在它巨大的身下,是郁郁葱葱的南国草木。未来与原始、科学与乡土、宏大与细节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呈现出令人震撼的美感。
向下俯视,深不可测,脚底震颤。
壮哉,FAST!
在7月3日主体工程完工的历史节点,多少科技工作者为它欢呼庆贺。20多年的漫长努力终于见了眉目,终于有这么个庞然大物帮他们接收地外文明的消息。但谁都知道:在短时间内,FAST要大展神威,发现外星人的蛛丝马迹,由此产生一批院士和著名科学家,只是一种可能性;而更多的情况恐怕是:根本没谁给咱发来射电,FAST100年都在寂寞地等待。
一个大科学项目和人的一生一样,都是由几个大的节点组成。为了这个节点的成绩,多少人付出了所有的青春与激情。但节点之后,依然要重新开始,因为科学探索永无止境,人的探索也不会停止。就像愚公移山,人类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在探索未知,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张蜀新是国家天文台FAST工程办公室的主任,他的研究方向是激光测量——用激光测量星星的距离。从1994年开始,张蜀新的前辈们——一群天文学家已经在贵州的大山里筛选合适的天眼地形,后来从400多个备选方案中淘出了位于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的大窝凼。从2008年开始,张蜀新就扎根在这穷乡僻壤,天天琢磨土地与工程。在此后7年里,张蜀新和他的天文学家同伴们,在将眼光投向宇宙之前,要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与农民工一起做力气活儿上。他们平时都住在板房工棚里,指导着工人像拼接积木一样,将一根根钢筋绞索和一块块镜面拼合在一起。
FAST的工作就像一个成大事的寓言:伟大的科学成就与琐碎的工程整合问题的反差;高大上的研究器材与一钉一绳之间的反差;未来院士们的崇高地位与现在农民工一般的生活状态之间的反差;世界最大天眼与中国最偏的泥泞危险的山路之间的反差;将来的荣誉与20多年的运筹与重复的工作、平凡的等待之间的反差。
这是科学工作者的状态,也是面对考学压力、生存压力人的状态。
美国天文学家卡尔·萨根在论述地球——这个我们共有的这个“暗淡蓝点”时说:看那个光点,它就在这里。那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一切。你所爱的每一个人,你认识的每一个人,你听说过的每一个人,曾经有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它上面度过他们的一生。我们的欢乐与痛苦聚集在一起,所有的猎人与强盗、英雄与懦夫、文明的缔造者与毁灭者、国王与农夫、年轻的情侣、母亲与父亲、满怀希望的孩子、发明家和探险家、德高望重的教师、腐败的政客、超级明星、最高领袖、人类历史上的每一个圣人与罪犯,都住在这里——一粒悬浮在阳光中的微尘。
在浩瀚的宇宙剧场里,地球只是一个极小的舞台。但地球是目前已知存在生命的唯一世界。
大窝凼,人类安置最大射电望远镜的地点,这里没有信号没有WIFI,没有要人命的附着在我们器官上的手机——就是为了静静地等待外星传来的消息。我们虽然很暗淡,很渺小,但不妨碍从这个卑微的偏远山沟,持之以恒地探寻。这是在脆弱生命里那个大大的心,是它无尽的力量,支撑人类从刀耕火种进化到电磁波引力波再到中子波的时代。
在天眼之上,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说,孩子们比我们幸福,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技术大发展的时代,他们能够体验更加纷繁灿烂的科技创新成果。
未来已经来临。FAST代表了人类的探索好奇心,希望更多的孩子来看看它。可以用他们澄澈的眼睛望向更远:你好,我是地球人。
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