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如果有人告诉陆文婕,这个世界上有人能闭气6分钟、一口气潜水至70米深,她一定会觉得那不是正常人。可今年5月15日,身披国旗、一袭黑色及膝连衣裙,胸前挂着第七届大开曼岛自由潜水比赛个人全能金牌的陆文婕,却成了自己口中的“非正常人”。
陆文婕成了所有参赛选手中的第一名,可她与自由潜水结缘仅仅1年零8个月,平日里,她是美国印第安纳州医学院临床药理学、基因药理学双博士学位获得者,一位基因药理学咨询师。
9年前,陆文婕只身赴美读书,毕业后独自在国外为生活打拼。在旁人眼里,这个中国姑娘独立、坚韧,甚至有些“逞强”,如果身体出现“负面信号”,她往往置之不理,认为“我的功能性并没有降低”;个人特质中的“女性”二字,多年来也被陆文婕“压在箱底”,好几年不穿一次裙子,在她看来没什么稀奇。
如果非要把2010年以前的陆文婕和潜水扯上点儿关系,大概就是她中学时喜欢看《海底世界》,对海洋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此外,2004年在北京大学读本科时,陆文婕曾作为游客,在海南体验过不到半个小时的水肺潜水。
直到2010年,陆文婕才知道,原来潜水是一项技能,还可以考取资格证书。借着到夏威夷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她考取了水肺潜水证,因为隐藏在心底的海洋情结,她还买了摄影机,玩起水下摄影,“不过水肺潜水在摄影时有个难以弥补的缺陷,潜水者可以携带氧气瓶、自由呼吸,可呼吸时产生的气泡声很大,会把动物吓跑。”
2014年,陆文婕首次接触自由潜水——不携带氧气瓶,只通过潜水者自身肺活量来调节呼吸,屏气,尽量往深潜,因此,对潜水者的身体素质和技术要求比水肺潜水高得多。陆文婕遇到的难题之一,是在下潜过程中难以平衡耳压,“下潜时耳朵里的空气被压缩,必须把嘴里和肺里的气体填到耳咽管里。这个动作需要协调好口腔、喉咙、舌头、软腭的肌肉,否则潜到一定深度后耳朵就会疼。”陆文婕参加的中级培训班,达标标准是徒手攀绳下潜25米,允许最大下潜深度是40米。“因为不能耳压平衡,我就只能潜到25米,再往下,耳朵就受不了,但我很多同学都能潜到30多米、甚至40米。”
尽管已达证书要求的标准,但她并不甘心屈居人后,于是“学霸特质”立现。回到家里,她开始从解剖学角度分析自己的肌肉群,分析到底哪些肌肉之间难以协调,她尝试了很多方法,每天在家自己练协调性。3周后,陆文婕再次和教练出海,这一次,她潜到了40米。
练习自由潜水,除耳压外,肌肉酸痛、乳酸代谢能力弱、贫血等常见问题也都没有放过她。“能坚持下来是因为我挺‘轴’的,越是别人觉得我难以做到的事,我就越想做成。”陆文婕说。
渐渐地,那片水下世界越来越令她难以割舍,她像一尾在陆地上迷失多年、终于回到水中的美人鱼,“最好的时光总在水中。安静、放松,所有烦恼都神奇地消失了。”在陆文婕眼里,水下的世界像一场色彩斑斓的无声电影,就在第一次完成40米攀绳下潜那天,她在水下“遇见”了鲸鱼,那是她迄今为止唯一一次亲眼看着那样的庞然大物从她身边缓缓游过。
当多数人只能体会到“二维”的陆地世界,海洋给了陆文婕一个“三维空间”,“我可以移向任何向往之地,在水下虽然不能呼吸,但我可以飞翔。”尤其在夜潜时,水天之间只有无垠黑暗,“我只能看见手电筒射出的那道光束下的东西,余下一切都是未知,当你游起来,眼前的景色也跟着移动。就像探险,每游一寸,都是一个新的世界。”
闯入自由潜水这片新领地,让陆文婕也开始找回原本包裹在体内的另一个她。与去年的大开曼岛比赛相比,她的总成绩提高了60多分,“和我一起比赛的运动员、教练,都开玩笑说我‘不是同一个人’。”
“自由潜水就像一面镜子,把人的优点、缺点全部反射出来,明晃晃地摆在自己面前。”陆文婕说。在深不见底的水域中,被放大的不仅是她的执着,“即便主观上认为自己依然保持‘功能性’,但下潜时我就明白,身体状态不好一定会导致成绩明显下降,这让我被迫接受自我意识和身体的局限。”在她看来,“自由潜水是一条通往人内心深处的路,我必须接受自己,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好高骛远。”
以前“几年都不穿一次裙子”的陆文婕有一组照片,其中一张,她穿着淡蓝色短旗袍,右手拿着一把团扇,沉在蓝黑色的水中,头顶的水面映出她纤长的倒影;另一张,她穿着白色古装裙,坐在河底的水草上弹一把古筝……这些照片拍摄于去年11月,是陆文婕和几个爱好水下摄影的朋友在佛罗里达州的一处淡水泉拍摄的。整个拍摄过程让“摄制组”格外狼狈:11月的佛罗里达,水温只有十几度,一行人在水下布置好场景、拍摄完一组照片,就赶紧上岸钻进车里,打开暖气,边喝热水边吹暖风,等身体暖过来,再回到水里拍摄下一组。
陆文婕笑称这和她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我以前太过忽略自己女性化的一面,而我现在正慢慢找回来。”所以,这次去参加大开曼岛的比赛前,陆文婕特意带了一条黑裙子,参加颁奖仪式时,这条黑裙子让她显得格外妩媚。
本报北京7月17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