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21时的河北省井陉县南峪镇贵泉村,暴雨如注。
此前,大雨已经连下了8个小时。在石家庄工作的董云鹤担心住在贵泉村家人的安全,却一直拨不通电话。通过网络,她在视频中见到了女儿在床上玩耍。父亲董建明告诉她,家里面水挺大的,然后视频就卡住了。这是董云鹤见到女儿琦琦的最后一面。
贵泉村地处太行山东麓,是井陉县南峪镇最西部的人员密集居住区。在7月19日至20日的洪灾中,这个户籍人口约为2000多人的村子,失联或遇难一共18人。
贵泉村村支部书记冯千明告诉记者,这18人中,有15人事发时住在贵泉村,还有居住在贵泉村东部的台头村的村民董富明一家3口也遭遇了不测。
在董云鹤家向西大约1公里的地方,村民董田全在山坡上盖了一个可容纳300头猪的养猪场。记者在现场看到,该养猪场处于两条山沟的下方,目前地面已布满泥浆和拳头大小的石头碎块。7月19日晚,山洪正是从这里汇集,先冲垮了养猪场,随后沿着旁边的河谷一直肆虐下去。
董田全的女婿告诉记者,19日晚上9时许,他和妻子接到了父亲的询问电话,问他们那边的雨大不大。正打着电话,他们听见电话里妻子的弟弟喊“房塌了、房塌了”。在这之后,董田全的妹妹也接到了哥哥的电话。这是董田全在这个世界上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董田全的堂兄董明明说,董田全和他的妻子、儿子当晚住在养猪场。从21日起,他们家的十几个亲戚沿着山洪下泄的乱石滩往返数次,均没有找到这一家3口的遗体。记者在现场看到,董田全的弟弟董玉泉正在用铁锹铲走一间房间的淤泥,希望能找到遗体。而他的女婿生怕铁锹会破坏可能存在的遗体,一直在赤手向外掏碎砖头。
“他们家的女儿回来了,爸爸妈妈弟弟都没有了,孤苦伶仃的,每天一个人沿着路哭啊,找啊。”董云鹤一提起董田全一家的遭遇就叹气。7月19日晚,山洪冲毁董田全一家后,又带走了董云鹤家及邻居家7口人的生命。
董云鹤告诉记者,在邻居董利平和董千亭两家之间,有个3米左右的坡道。19日晚,山洪顺着这个坡道越流越大,直至将董利平的二层小楼全部冲毁,当时正在房中的董利平一家4口全部遇难。而董千亭家的一层房屋也被洪水淹没,当时在一楼的董千亭及妻子来不及逃脱,但二楼的儿媳和孩子幸免于难。
据董云鹤分析,山洪是先冲垮位于坡道中的董利平家,又迅速涌进她家的。山洪冲破家门时,董建明直接被拍到了地上,因为死死抓住一楼至楼梯间的栏杆才没被卷走。董云鹤的母亲当时正陪着女儿琦琦在屋里睡觉,山洪一下子将琦琦冲跑,也把她的母亲冲倒在地。山洪冲破房屋后门,降低了房内水位,她的父母才得以逃脱。
暴雨一直持续到20日下午。雨停之后,贵泉村的村民开始爬上周围的山顶寻找手机信号,告诉外面家人山中的信息。董云鹤和丈夫20日晚上得到消息,连夜赶了回来。因为凤山镇荆蒲兰村附近的道路受损严重,他们只得滞留县城,并于21日一早从天长镇井南火车站步行4个多小时进村,“一路上都是石头蛋子”。
21日上午9时,遇难村民王秀楼的妹夫冯喜柱、女婿冯海波也从外地徒步进入贵泉村。在东部台头村通往贵泉村的临时道路上,记者看到,被山洪削去表皮枝干的树木,标枪般插在布满碎石块的河滩上。
王秀楼的弟弟王秀同的小儿子王二建稍晚些走回了贵泉村。这次灾难使这个18岁的小伙子失去了父母、大伯和哥哥,只留下84岁的奶奶相依为命。冯海波说,王秀楼是残疾人,为了行动方便住在了靠近公路、地势较低的小屋中。山洪退去后,他们在小屋的淤泥中找到了王秀楼和他的弟妹董利华。但是,王秀同、侄子王龙飞的遗体还没有找到。亲戚们判断,这一家3口人应该是为了救王秀楼遇难的。
20日下午,冯喜柱、冯海波听说东部的河滩边发现一具遗体,便步行12公里前去辨认。22日,他们也曾走到秀林镇北横口村的殡仪馆,可仍然没有发现遗体。“找了两次后,不想再找了。遇到的老百姓也劝我们,有救援队带搜救犬进来,别找了。”冯海波说。
洪水在贵泉村带走的最后一个生命是王贵同。据他的邻居王占庭说,当时水流很急,山沟边公路上的洪水有齐腰深,王贵同因为家里地势较低而遇难。相比而言,王占庭的生还十分侥幸。他刚把屋子里的老伴拉出来,山洪就把房屋冲垮了。
据多名村民回忆,21日之后,外面陆续运来了方便面、纯净水等救援物资。贵泉村也在积极组织自救,他们使用村办工厂的铲车,临时修成了一条可以通车的碎石路。
24日下午3时,记者看到负责电力抢修的工人正在村小学前架设线路。贵泉村村支部书记冯千明表示,预计今晚将有部分村民家恢复供电。目前村民的用水依然是加了净化药片的井水。据记者了解,村里的通信设施也尚未恢复。然而,多名村民也向记者确认,7月19日,贵泉村没有使用大喇叭广播,提醒大家注意危险来临。
面对记者,董云鹤提到,丈夫的老家辛庄乡石瓮村虽然受灾不重,但是村子里也有广播通知。其实,在得到噩耗的7月20日,她刚刚为两岁多的女儿办好了上幼儿园的手续,希望在今年9月把孩子接到石家庄住。
“孩子也就再等一个月的事,现在等不到了。”董云鹤说。
本报井陉7月24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