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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蚌埠市民黄文（化名）的孩子今年中考考出了超过760分的高分，让全家人欢天喜地。如果按照家长的想法，孩子完全可以在当地上最好的高中——蚌埠二中，并且有较大把握进入“实验班”。不过，黄文还是遵从了孩子的主张，让其报考了省示范高中合肥168中学，为此，孩子放弃了蚌埠当地中考志愿的填报。可是，目前，孩子在哪所中学的学籍都“没有着落”。黄文不敢在孩子面前提及此事，“生怕小孩承受不了”。
据不完全统计，今年蚌埠市的高分生源约有70人没有在当地填报志愿，他们基本上被合肥168中学“录取”。现在，他们同样面临着“能否入上高中学籍”的问题。
跨市招生被指违规
据黄文介绍，中考过后，当地初中召集没有在蚌埠填报志愿的考生家长前来开会，转达了蚌埠市教育局的一份告知——合肥168中学在蚌埠的招生属于违规行为，因此，孩子们入不上高中学籍，“当时现场鸦雀无声，大家一下子就懵了”。
尽管蚌埠市教育局后来向家长明确承诺，欢迎这批考生回到蚌埠就读，但是黄文担心的是，“现在省示范高中的录取已经结束了，蚌埠二中的学生都已经招满了，孩子能回来吗？再说这么高的分数如果上不了‘实验班’，那不是亏大了吗？”
“我们之前从来没考虑过学籍问题，因为往年都有很多孩子去了合肥168中学。”得知这一消息后，黄文和很多家长第一时间拨打了合肥168中学的电话，但是对方的回复称，“我们是民办学校，可以跨市招生，是省教育厅允许的，孩子的学籍不会有问题。”
“现在我们不知道到底该信谁的话，作为家长，我们哪能搞得清楚呢？”黄文表示，“如果能早点接到这个通知，我们就不会报合肥的学校，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作为一所地处省城的民办学校，合肥168中学跨市的招生行为究竟是否合规呢？
记者了解到，为了进一步规范普通高中学校招生入学行为，今年3月，安徽省教育厅下发了《关于做好2016年普通高中招生有关工作的通知》。该通知明确规定，公办普通高中一律不得跨省辖市招生；民办普通高中学校在招生计划未完成的情况下，可以跨省辖市招生，但应经学校所在市教育行政部门和生源所在市教育行政部门备案，不得自行录取无档案考生。
对此，蚌埠市教育局副局长刘善训表示，合肥168中学根本没有在蚌埠市教育局进行备案，这显然属于违规招生。他表示，“这是一种‘剪羊毛’式的‘掐尖’行为，不利于学校之间的公平竞争，也破坏了招生的秩序。”在他看来，把各地的优质生源都集中到一所学校，违背了教育均衡的原则，也不利于人才的培养。
“合肥168中学面向全省‘掐尖’的做法，引起了公愤，让很多中学都很反感，这也破坏了校际间的和谐关系。”安庆市体教局基教科科长方敏认为，省教育厅允许民办高中跨市招生，但是其前提是“在招生计划未完成的情况下”。事实上，该校并非生源“吃不饱”，而是使用“组织大规模考试”的方法来“圈定”高分学生，这本身也是一种违规行为。
据了解，每年中考前，合肥168中学都会在5月1日左右组织一场面向全省初三学生的“考试”，今年参加的人数就有1万人之多，成绩优秀的考生，可以拿到“预录取通知”。
不过，安徽省教育厅对此曾有明文规定，“普通高中招生实行属地管理，由教育主管部门组织实施。各校不得擅自组织任何具有招生性质的面试、测试等活动”。
“掐尖”招生引来生源保卫战
“对我们这些被‘掐尖’的地市来说，也是束手无策，被逼无奈。”刘善训表示，蚌埠市教育局当前的做法是合规的，“由于对方学校违规招生在先，根据录取程序和学籍管理制度，考生没有在蚌埠填报志愿，等于没被我们录取，我们就不能、也没有办法帮他们办理高中学籍。”
“其实，省教育厅关于规范招生的相关规定一直都有，我们这次只是‘摘录’了其中关于学籍部分的内容，告知家长，引起他们的重视。”不过，刘善训向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强调，“如果这些没有填报志愿的学生愿意回来，我们会无条件地接收，确保他们上好学。”
据了解，2015年之前，地处合肥的几所省级示范高中都曾有过长期跨市招生的行为，这让其他地市教育界苦不堪言，各地被迫打响生源保卫战。
例如，霍邱县教育主管部门就曾经来到省教育厅“上告”，要求合肥168中学“退还”学生；有些地方为了避免学生前往省城参加考试，也自行组织考试，并将日期定在同一天；更有甚者，采取了“隐藏”学生中考成绩的违规做法。
为了坚决治理跨区招生乱象，安徽省教育厅从2015年5月起，先后两次旗帜鲜明地画出政策红线，警告省示范高中切勿违规招生，一旦违规，给予“摘牌”严惩。“现在合肥公办学校跨市招生现象已经基本上没有了，唯独剩下一所民办学校在大张旗鼓地违规招生。”
目前，蚌埠市教育局已经将合肥168中学跨市招生的情况报告至安徽省教育厅。该厅基教处的一位负责人在接受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采访时表示，“合肥市168中学的行为属于违规招生，我们会依据内部工作程序对蚌埠市教育局的报告作出回应，同时相关处理情况会在官网上及时公布。”
去省城读高中，就是最好的选择？
据了解，今年蚌埠市750分以上的中考考生约有三分之一没有填报本地志愿，他们基本上流向了合肥168中学。与往年相比，这一数字超出了当地很多教育界人士的心理承受底线。
尖子生的流失客观上也对生源质量造成了不利的影响。“尖子生少了，每年考上清华北大的人数下降了，参加省级学科竞赛的成绩也不如从前。”蚌埠二中校长李新义坦言，“这自然会影响家长对我们的评价以及教师的自信心。”与蚌埠二中这样的老牌省重点相比，很多县城高中抵御“掐尖”的能力相对更弱，因而所受的负面影响更大。
霍邱县一中校长杨明生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作为一个有着160万人口的大县，从人口基数看，霍邱县过去8年没有一个考上清华或北大的学生，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不能把这都归结于优质生源的流失，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发达地区学校的‘掐尖’行为阻碍了革命老区的教育发展。”
“‘掐尖’会带来一种‘传导效应’，作为县一中，我们只能招到‘次好’的学生，那么县里的其他高中招到的生源肯定更次。”据杨明生分析，由此影响到全县的高中教育，“特别是薄弱学校，没有尖子生的带动，学风、教风都会受到影响。”
据记者了解，在安徽省省级示范高中里，合肥168中学学费最贵，每学年1.05万元，而其他公办学校的学费一般是1700元每学年。
“加上生活费，如果父母再陪读的话，3年下来至少要花几万元。”一位家长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蚌埠与合肥相距约两小时车程，但考虑到孩子的交通安全，家长不得不结成“互助组”进行排班，每逢周末，开着私家车接回一车孩子。
在李新义看来，无论孩子还是家长，选择到外地上高中并非一种理性的抉择。刘善训认为，家长的盲从是信息不对称造成的，他们很难对学校之间的师资力量、教学质量等因素进行系统、客观的对比，因而容易跟风，听信学校的招生宣传。黄文也坦言：“孩子之所以要去合肥，就是听上一届的学生说‘那边比较好’。”
“不要总以为外面的和尚会念经，外面的寺庙更灵光。”杨明生对此也是深有感触，他发现，每年县里都有几名学生中途回来就读。“他们已经适应了本地的教学方式，到了外地学校不一定就能迅速适应，此外，对于一些农村学生来说，进入省城学校，心理压力较大。”
在他看来，尤其对于成绩拔尖的农村贫困学生来说，如果放弃在本地就读，有些“得不偿失”。因为，霍邱县是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国家连片特困地区大别山片区县，农村贫困学生可以享受教育部“高校专项计划”以及清华北大等校“自强计划”的政策优惠。
但考生需具有当地连续3年以上户籍和当地高中连续3年学籍，并实际就读，才能享受这些政策，“所以，一旦他们离开本地，就等于放弃了这项权利”。
“作为教育主管部门，我们要求初中老师一定要将招生的政策讲解透彻，这样才能让他们作出理性的选择，少走弯路。”方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