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桑德尔谈道德与市场

    7月中旬，因网络公开课“公正”而驰名全球学术市场的哈佛大学政府管理学讲座教授迈克尔·桑德尔，偕夫人及他们合作的童书《巴巴央和魔法星》（中信出版社出版），再度造访中国。

    在凯风公益基金会主办的“启皓对话”首场活动中，桑德尔与中国读者一起探讨了“道德与市场”的关系。

    桑德尔在牛津大学获得政治哲学博士学位后，1980年进入哈佛大学执教，其后随即开始为本科生主讲通识课程“公正”，尽管两个80后儿子的相继出生正值他职称晋升压力最大的时期，妻子也忙于教研，但他们“会保证基本上每天都跟孩子们共进晚餐，在吃晚饭的时候，我们会讨论很多问题。甚至，我们和孩子们还会探讨一些伦理或道德方面的问题”“另外一段共处的时间就是睡觉前，我们不会说仅仅是把孩子哄到床上并让他早点睡觉了事，而会放点音乐，给两个孩子讲故事，有时甚至给他们唱歌。”通过《巴巴央和魔法星》的导读手册《读出想象力》，桑德尔夫妇将早年与两个儿子在餐桌上的讨论和辩论移植到了中国。

    此次桑德尔 “道德与市场”的公开课，与他7年来的视频公开课和4年前在英国圣保罗大教堂近2000名听众前的大演讲，似乎并无太大不同，他只是增加了Uber和“滴滴”在下雨天是否应该提价、为减少拥堵是否应该打破封闭小区等几个时新例子。

    在出版4年来多次加印的《金钱不能买什么：金钱与公正的正面交锋》的引言中，桑德尔就已经表达过他在这一议题上的基本观点，他认为，“如果生活中的一些物品被转化为商品的话，那么它们就会被腐蚀或贬低。所以，为了决定市场所属之地以及市场应当与什么领域保持一定距离，我们就必须首先决定如何评价相关的物品——健康、教育、家庭生活、自然、艺术、公民义务等。这些都是道德问题和政治问题，而不只是经济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必须对这些物品的道德意义以及评价它们的适当方式逐一展开辩论”“市场经济是组织生产活动的一种工具——一种有价值且高效的工具。市场社会是一种生活方式，其间，市场价值观渗透到了人类活动的各个方面。市场社会是一个社会关系按照市场规律加以改变的社会。当代政治学严重缺失的就是关于市场角色和范围的辩论。”

    早在1990年代末期到21世纪之初，国内人文杂志《读书》上也讨论过类似的议题“经济学是否讲道德”，也即“关于公正问题的经济学论争”，只是那次论争的影响更多地局限于经济学家内部。记者梳理发现，2012年，经济学学者薛兆丰就曾撰文批评桑德尔，他认为，“金钱固然不能买到一切，比如理智；但在高唱‘钱不该买什么’前，我们应该细看，生活中哪些东西不是以或明或暗的方式买来的？我们还应该追问，在普遍尝试‘认人’而不‘认钱’的社会里，人们过得怎样？只有如实回答，才不至于脱离现实、愤世嫉俗和夸夸其谈。”

    桑德尔的专业领域是政治哲学，为他带来学术界内部最初声誉的是1982年出版的博士论文单行本《自由主义与正义的局限》——他严厉批评了约翰·罗尔斯教授享誉学界的《正义论》，1996年和2005年又分别出版了专著《民主的不满：美国在寻求一种公共哲学》和论文集《公共哲学》。1982年以来，桑德尔所属的学术流派“社群主义”及其个人学术专著或通俗作品，多由俞可平、万俊人、邓正来等国内学术名家翻译。

    不过，在中国哲学界和政治学界，李泽厚、任剑涛、白彤东等几代学者对桑德尔都进行过代表性批评。2013年和2014年，国内知名的中年一辈政治学学者任剑涛教授连续撰文，追问“桑德尔为什么在中国这样红”、探究“我们该如何做是好：论桑德尔的《公正》”，任剑涛承认《公正》“是近几十年来让高深莫测的伦理学进入公众视野最成功的普及型读物”，但是，桑德尔的理论主张过于复杂、其政治价值立场也转变得太快——“早年批评罗尔斯，在此基础上阐释社群主义，接着转向共和主义。但弱势的共和主义不太承认桑德尔那种强势的共和主义，甚至认为他具有法西斯主义的危险”，桑德尔强调“共同善”“美德”却又对这些概念缺少深入阐释，“这样就使得桑德尔的德性伦理学有些模棱两可、难以清晰把握的特点”，其常见的反驳和反驳基础上的立论“在论述伦理道德与社会政治问题的时候，采用了不太恰当的、以极端情景诠释日常德性的进路，因此并不能实现他所期许的提升读者道德判断力的预期目标”。复旦大学哲学系留美教授白彤东在2013年4月号《读书》上，也曾撰文《桑德尔的魅力与局限》。

    桑德尔在中国学术界有着巨大争议，当然，在国内高校今年年初举办高规格的“桑德尔与中国哲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之前，也不乏一些以桑德尔的公共哲学为题的博士论文，也有年轻的学者从“正义与仁爱”角度探讨桑德尔与罗尔斯的分歧。而记者接触过的一名从事过警察、媒体等职业的年轻人，奉桑德尔为“偶像”，因为他“演讲能力很出色”“《公正：该如何做是好》一书讲了很多精彩故事”。

    在当下中国最具知名度的真实网络问答社区“知乎”上，一个问题吸引着争论得不可开交的网友们，即“如何评价哈佛教授迈克尔·桑德尔？”诸多答案中，一个回答是，“《自由主义与正义的局限》这本才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学术代表作，只靠公开课和《公正：该如何做是好》《金钱不能买什么：金钱与公正的正面交锋》这两本普及读本是不能完整评价桑德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