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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8月31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绝命虫师

实习生 王嘉兴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6年08月31日   11 版)

    2015年9月17日,第25届“搞笑诺贝尔奖”颁奖仪式在美国马萨诸塞州哈佛大学举行。贾斯汀·施密特因研究被不同昆虫叮咬的刺痛感获得生理学和昆虫学奖。视觉中国供图

    在有着300多年历史的哈佛大学桑德斯剧场里,1200多位西装革履的观众挤满了观众席。他们在等待一场颁奖典礼。舞台边还配备了交响乐团,随时为活动奏乐。

    施密特是典礼的主角之一,他因为自己的一项研究工作受邀前来领奖。这座历史悠久、享有盛名的大学是每一个科学家都希望造访的地方。负责颁奖的,是令人景仰的诺贝尔奖得主。

    “今晚的最后一个奖项……”随着主持人的宣布,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随后,施密特戴着一个蜜蜂面具,穿着黄黑相间的条纹短袖走上了颁奖台,观众席随之爆发出了一阵阵掌声和笑声。

    这是2015年9月的一天,第25届“搞笑诺贝尔奖”(the Ig Nobel Prize)的颁奖现场。

    虫子虐他千百遍,他待虫子如初恋

    扮成蜜蜂来领奖的施密特并不是故意搞怪,作为一名昆虫科学家,他每天都在和各种各样的昆虫打交道。更准确地说,是会咬人的虫子。

    因为编写了一份“施密特叮咬疼痛量表”,施密特在桑德斯剧场里召开的这场“搞笑诺贝尔奖”典礼上,和做出“被蜜蜂蛰疼痛地图”的另一位学者史密斯分享了生理学和昆虫学奖。

    创始人亚伯拉罕斯表示,“搞笑诺贝尔奖”旨在鼓励“无法也不应该被盗取”的研究,入选标准很简单,“乍看之下令人发笑,细细品味发人深省”,希望能够唤起公众对科学的热爱。

    “昆虫毒液造成如此大的痛苦,这本身就是一个颇具吸引力的课题。”施密特说。

    施密特总共在6个洲被150种昆虫咬过。他的朋友说,每一个觉得工作很痛苦的人,都应该和施密特生活一天,再决定要不要抱怨。

    虫子虐他千百遍,他待虫子如初恋。施密特不仅不记恨,还时刻关注虫子生存的温度、湿度,定点投喂食物,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稍有不慎,他就会被自己的宝贝虫子赏赐一个甜蜜的吻,然后“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这些小虫往往能够分泌毒液,不致命,却带来不小的痛苦。

    换作普通人,会在抱头喊痛后更加小心,但施密特的第一反应是兴奋。对科学家来说,数据意味着一切。他接触的很多昆虫都是从未有人研究过的,更别说是被它们咬上一口。

    尽管总是疼得大叫,施密特都努力镇定下来,然后仔细感受疼痛。咬过他的150种昆虫中,有83种出现在“施密特叮咬疼痛量表”里。他根据被叮咬后的痛苦程度,给它们排出了名次,并划分了1.0~4.0的等级。最让人“发笑”的是,他竟然还用严肃的口吻详细描述了被不同昆虫叮咬后的感受,细腻得仿佛在撰写一份品酒指南。

    在这份榜单里,高居首位的名叫子弹蚁。就如名字所暗示的,人被这种蚂蚁叮咬后,疼得就像有子弹在自己的体内。施密特给了它最高的疼痛等级4.0,并写了一段说明,“纯粹的、剧烈的、最高程度的痛,仿佛脚跟被钉进了一根3英寸长的钉子,然后行走在燃烧着的煤炭上”。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施密特至今记得那次“偶遇”后的状况。正在进行考察的他,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子弹蚁的踪迹。为了更好地研究这种昆虫,他想挖出它们的巢穴。结果开始不久,就遭到了子弹蚁的抵抗。

    施密特当即就叫了出来,然后意识到,自己“中奖”了。本想忍着痛完成采集,但他的整个手臂都抑制不住地颤抖,然后又被叮了几下。他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汗如雨下。忍着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剧痛,施密特一路走,一路哀嚎,所到之处,鸟兽四散。回到营地,他马上用冰块敷手臂,眼看着不奏效,他开始拼命喝酒,企图用酒精麻痹神经系统。但疼痛没有饶过这个醉汉。直到12小时后,他仍然沉浸在极度的痛苦中。

    这次不那么愉快的邂逅,施密特却一直在回味,他甚至爱上了这个制毒高手。在他眼中,这只长达3厘米的蚂蚁有着恐龙般的外形,充满了“原始的美”,强壮有力的上颚和尾刺相当少见。“别让子弹蚁庞大的体型欺骗了你,它们活脱脱就是杂技演员。”施密特提醒说。子弹蚁有着极高的移动速度和极强的攻击性,这才让他疏于防范。它们甚至能单独捕杀小型的蛙类。

    子弹蚁分泌的毒液也是施密特认为最有意思的昆虫毒液之一,不仅因为疼痛的程度高,还在于能在体内停留很久,几乎不被分解或稀释。在南美洲的一些部落,它甚至是成人礼上的考验——只有忍受住了疼痛,才被认为是真正的男子汉。所幸每只子弹蚁分泌的毒液不多,不会带来永久性的损伤,施密特才能安然无恙地“回味”自己的痛苦。

    与子弹蚁同列榜首的,是一种名为食蛛鹰蜂的胡蜂。施密特的描述是,“凶残猛烈,让人眼前一黑,犹如电击,就像通着电的吹风机掉进了你的浴缸”。

    “如果你被叮了,请就地躺下,大声哭号以减少痛苦。”在一本经过同行评议的学术期刊上,施密特认真地给出了建议,“考虑到没有人能在此时保持语言和肢体的协调,如果你起身走动,很可能会伤到自己。”

    “人们挥舞着手臂,尖叫着跑开,这还不算胜利吗?”

    施密特第一次想要设计一个疼痛量表,还是上世纪80年代。那时,他已经研究昆虫10多年了。随着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人类对生物的研究也转向微观层面。

    “我不是为了显得‘酷’才做这件事。”施密特解释说。针对昆虫叮咬后产生的疼痛,科学家所能做的就是量化,分析出毒液的成分、作用机理,以及制定一个衡量疼痛的尺度。就像人们研究辣椒,也是制定了一个以用糖水稀释到多少倍才感觉不到辣味的办法来衡量辣度。

    但疼痛的判定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不同昆虫分泌的化学物质不同,酸碱度只能帮助大致判断疼痛程度。而一只昆虫分泌物中,一般含有30种以上的成分,人们对它们的协同作用更是一无所知。

    施密特之所以被吸引,就在于人类与昆虫之间的这场拉锯战,充满了高科技的意味。

    毒液进入人体后,首先会降低体内酶的活性,破坏伤口附近的细胞,其中占一定比例的是神经细胞。这些“将领”遭到损害后,会进入紊乱状态,胡乱发出信号,进而导致身体的失控。毒液仿佛不断地解码人体数据,让周遭环境变得更适宜自己生存和传播;人类免疫系统则试图将消息传播出去,调动更多的身体机能来稀释和分解毒素。

    可怕的是,有的化学物质会阻碍血液流动,让引起疼痛的物质停留在伤口附近不被稀释和分解,痛感也就不会减轻。这些分泌物还会在空气中扩散,向其它昆虫发出信号,召唤它们共同抵御外敌。这样看来,人类还处于下风,唯一的胜算在于庞大的体型。

    施密特警告人们,不要轻易惹怒昆虫。有的蜂类之所以被称为杀人蜂,就在于它们会追着人跑几十公里,留下数百个包。毒液累积起来就很可能导致死亡。曾有人在南非被蜜蜂追到了河里,蜂群密集到每次他起来呼吸,嘴里就能吸进几十只蜜蜂。直到4小时后,蜜蜂才散开。第二天,医生在他身上找到了2243个包。此外,大概有2%的人对蜂类的叮咬过敏——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比例,严重的免疫反应也会夺去生命。

    不过对昆虫而言,造成疼痛的意义远大于杀戮。让入侵者感到难受,以为自己遭到了远比实际严重的打击,自然会敬而远之,昆虫们生存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人们挥舞着手臂,尖叫着跑开,这还不算胜利吗?”施密特笑着说。

    “我从来没有故意被它们咬过”

    施密特的研究生涯中,最严重的一次叮咬事故是在哥斯达黎加遇到了黑蜂。他本要拜访一位朋友,但在路上,敏锐的昆虫嗅觉让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蜂巢穴。这种蜂类以筑穴的建筑美学和护巢的坚定决心著称。全副武装后,他逐步接近,却仍然被咬出了好几十个大包。“我实在没有想到它们穿透防蜂服的能力这么强,但我别无选择。这些昆虫太美了,我需要它们。”施密特事后向朋友解释。

    尽管红色和黑色的伤痕遍布面部和颈部,施密特还是觉得激动。这些小生物有没有优雅的外形,或是鲜艳的颜色,都不重要。真正的美人,要有最独特的攻击方式和最精妙的毒液。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黑蜂。

    1990年,施密特疼痛量表的第一个版本问世。“我从来没有故意被它们咬过,”施密特常常面对哗众取宠的质疑,“我确实很想要数据,但我一点也不想被叮。事实上,我经常处在被叮的焦虑中。”

    相比之下,和施密特分享“搞笑诺贝尔奖”的史密斯就显得刻意多了。让他获奖的,是亲身实验出的一张“被蜜蜂蛰疼痛地图”。他安排蜜蜂叮咬了自己身上的25个部位,然后打出了1分到10分的疼痛评分。

    然而,再细致的评分也无法让人感受到疼痛。如果去读“施密特疼痛量表”,几乎不可能不感受到疼,伴随着耳边嗡嗡的恼人噪声和腿上有昆虫簌簌爬过的毛骨悚然。不过,施密特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找到准确的语言对他是很大的挑战,“毕竟我们没有那么多形容词描述疼痛,就像形容气味一样”。

    获得“搞笑诺贝尔奖”,施密特拿到了一笔“天价”奖金,有10万亿元,不过只有一张钞票,是一文不值的津巴布韦币。这个奖项使他成了“网红”,“疼痛鉴定大师”是他最广为流传的外号。很快有出版商找到他,将他获奖的量表和科研经历编成了书,名叫《野性的刺痛》,取得了不俗的销量。通过这本书,施密特希望让人们认识到昆虫的美。

    亚伯拉罕斯认为,“搞笑诺贝尔奖”的这些研究可能看上去无关紧要,甚至荒诞可笑,但满足了我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这才是科学研究的真正目的,而不是职务升迁或发表论文。人们对科学的成见也在改变,它不一定是枯燥乏味的。

    至今,施密特仍然缓慢更新着疼痛量表。很难想象,他已经69岁了。在一篇论文中,他写道,“35年过去了,我们还是没有弄清楚它损害神经的生化机制,昆虫的毒液中还存在着太多的未解之谜。”

绝命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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