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是邓稼先逝世30周年。10月6日,清华大学创作排演的反映邓稼先人生经历的话剧《马兰花开》走进东海舰队。这是这部话剧的第50场公演,自2013年首演以来,它的观众已经超过7万人次。
剧组的演员们把国庆节期间的这次演出称为“回家之旅”——今年2月,以邓稼先名字命名的远洋调查测量船正式入列东海舰队。
《马兰花开》是中国科协、教育部、团中央“共和国的脊梁——科学大师名校宣传工程”系列剧目之一,如今也是清华大学新生入学教育的“必修课”。
10月6日晚的专场演出前,清华大学党委书记陈旭介绍说,该剧以“两弹元勋”、清华校友邓稼先为主人公,展现了他为祖国核武器事业呕心沥血、忘我奋斗的不平凡人生,讴歌了以邓稼先为代表的老一辈科技工作者的爱国精神、科学精神、奉献精神和人格魅力。这些关键词与邓稼先船的“船魂”不谋而合。
距离学生们演出的礼堂七八百米远的码头边,停靠着体量庞大的邓稼先船。船上的02层甲板一面墙上悬挂着邓稼先的大幅照片,另一边墙壁上印着红色字体的“爱国、奉献、严谨、求实”的船魂。
这些关键词是邓稼先62年传奇人生的真实写照。他1945年毕业于西南联大物理系,随后赴美国普渡大学留学,导师、理论核物理学家德哈尔有意推荐他去英国做研究,但邓稼先婉言辞谢导师的好意,获得博士学位后的第9天就踏上回国的轮船。
执导《马兰花开》前,“邓稼先”对空政电视艺术中心青年导演李欣凌来说也只是一个名字。接到邀约,她认真阅读了这位核物理学家的传记,然后推掉一部请她担任女主角的电视剧,那位联系她的知名导演很吃惊,可她至今仍不后悔。
“接手《马兰花开》是一种责任。”她毫不犹豫地说。
李欣凌决心导演一部和常规话剧不同的“大制作”。她对剧组提出的要求是:“我们所有的工作都要与‘邓稼先’3个字相匹配。”《马兰花开》的演员全部是在校学生和老师,排练只能在课余时间进行,李欣凌每天“打了鸡血”一样开车从东四环外的工作室赶往清华。
这些业余演员的表演并不业余,他们的进步之快让李欣凌看着“浑身起鸡皮疙瘩”,后来她开玩笑说,如果清华的“学霸”们拿出搞科研的热情来做表演,我们都没饭吃了。
《马兰花开》共分十二场,时长约1小时45分钟。按照观众的说法,这部戏的“泪点”很多。话剧的第3场,邓稼先接受研制原子弹的任务后回家告诉妻子许鹿希,自己要调动工作了。妻子问他:“做什么工作?去多久?能通信吗?”邓稼先的回答是:“不能说。不知道。不可以。”这一干就是28年,邓稼先去世前一个月,中央军委才对他解密。
邓稼先“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的生活让军人观众很共鸣。《马兰花开》在新疆马兰基地演出时,饰演邓稼先的新闻与传播学院2012级博士生梁植问一名战士:“家里人知道你在哪儿当兵吗?”那个战士憨厚地笑笑说:“不知道。其实我哥哥就在这边做生意,离我3个小时的路,但我俩7年没见了。”
10月6日晚,坐在东海舰队某驱逐舰支队礼堂第四排看到这场戏时,邓稼先船的测量助理工程师唐伟忍住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这就是在讲我啊。”他扭头低声对身边的一名战友说。
唐伟去年从河海大学研究生毕业被特招入伍,分到邓稼先船他觉得是“天意”,因为他的QQ号末三位和邓稼先船的舷号一样。那时,谈了7年的女友也辞去上海的高薪工作来到驻地,虽然收入变低,但两人总算团聚了。
《马兰花开》中,邓稼先讲出“不能说,不知道,不可以”“这个家,我今后怕是都照顾不了”后,许鹿希的台词是:“我知道,作为邓稼先的妻子,我得能扛住。”然而,发生在唐伟身上的故事是,他要经常外出学习、执行任务,女友总是一个人在家,生病也无法照顾。半年后,女朋友最终提出了分手。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许鹿希那样。”他红着眼睛说,“但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很充实,我希望能在部队干到退休。”
演出的那天晚上,邓稼先船的枪炮班长郭洪圣要值班,无法去剧场“看真人”。值完班后,他用笔记本电脑把从网上下载的《马兰花开》看了一遍,这名四级军士长对第九场“大漠英雄”印象深刻。
这一场讲的是一次试验由于降落伞故障核弹未爆,面对“老邓,你不能去,你的命比我的值钱”的苦苦劝阻,邓稼先还是决定亲自去危险的实验区域,最终找到了摔裂的弹体。
据《邓稼先传》记载,这个真实事件的后果很严重,邓稼先因此遭受了放射性钚239辐射伤害,回到北京体检发现,他的尿液有很强的放射性,白血球内染色体已经呈粉末状。这成为他身体健康的“巨大转折”。
“没有什么比真实更震撼。”《马兰花开》总编剧、清华大学党委宣传部副部长覃川说。为了撰写剧本,他们研究过80多部有关邓稼先的书籍和视频,还拜访了许鹿希女士,并与多位邓稼先当年的同事座谈,努力做到剧本的“每一个细节都有出处”。
清华大学团委书记邴浩介绍,2013年4月27日的清华校庆校友专场演出上,一位校领导问台下的观众有没有参与过“两弹一星”研制的,竟然有20多位老校友走上舞台,其中1963级工程力学数学系校友金其杰与邓稼先共事多年。
金其杰后来专门写下《忆老邓》的观后感:“我怕编导人为地美化他,把他写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打算看得下去就看,看不下去就走……一直看到了终场。剧本编得不错,展现的是一个真实的邓稼先、可信的邓稼先。”
剧组还在武汉举办过中学生专场,一个孩子后来找到梁植的微博发私信说:“我原本是想来睡一下午的,没想到哭了一下午。”演出结束时,这些初中二年级的孩子全体起立热烈鼓掌,对剧组表达敬意。
而让导演李欣凌念念不忘的是一名9岁的小观众,那是个清华教职工的孩子,平时特别闹腾,看《马兰花开》时却异常安静。散场后,那个小男孩突然开口对妈妈说,看完这个剧,我真的要想一想应该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
“有这一老一小就够了!”覃川颇觉安慰地说。
但真实的魅力远不止于此。2015年剧组去西安交通大学巡演,演出的学生活动中心椅子根本不够坐,很多大学生就像听热门讲座一样站着。
演出结束后,一个男生跑到后台,向着剧组成员深深鞠了一躬,诚恳地说:“感谢你们让我们了解那个时代,感谢你们让我们知道中国有这样一批人。”
就是在这场演出前一天排练时,主演邓稼先的梁植崴了脚,“肿得像一个大血馒头”,有人劝他实在不行就减少一些动作,但梁植说,我演的是邓稼先,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那我真配不上这个角色。
第二天演出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外科医生拎着急救箱就守在台口。但一上台梁植就忘了脚伤,他照常奔跑、跌倒,没有省略一个动作。表演一结束,剧组工作人员就把拐杖送上来了。
和有些话剧三五个演员、几件简单道具不同,《马兰花开》演员就有36人,大量应用声光电等新技术,外出巡演道具设备都要装满两大货车,有人评价它“题材主旋律,形式很先锋”。
6日晚在东海舰队某驱逐舰支队礼堂看完演出后,一位海军领导评价说,《马兰花开》是一部既具有史诗般风格,又紧贴时代脉搏的精彩话剧,“思想性、艺术性、台风都很好”“主题曲写得特别美”。邓稼先船政委王文杰甚至希望这支旋律优美的歌曲能成为他们的“船歌”。
王文杰说,邓稼先的故事让他想起了那句震撼人心的话——“祖国终将选择那些选择了祖国的人”。
但在清华大学党委副书记史宗恺看来,仅仅被《马兰花开》感动还是不够的,“理想要在现实社会中经历打击、挫折才能最终确立,不能只看到学生看完话剧现场流下眼泪,还要看他们能不能身体力行这种理想,看他们20年后是否能够不忘初心。”
事实上,已经有了很多行动派。新闻与传播学院2016级研究生门良杰是剧组推景片的成员之一,他也是一名现役军人。读大二时,门良杰报名参军,复员后他发现自己特别留恋军营生活,于是申请成为一名国防生,毕业后到海军去工作。10月7日在邓稼先船举行座谈时,他主动坐到了海军战友们的一侧。
“很多同学对我的选择不理解,但我是发自内心地热爱部队。”他说,“参加《马兰花开》剧组,让我坚定了自己要走的路。”
演出的第二天,剧组有机会登上邓稼先船参观,并与邓稼先船签订党支部共建协议。“《马兰花开》来到东海舰队,有着特殊的意义。这里有今年正式入列的邓稼先船,它与《马兰花开》一样,成为传承传播邓稼先精神的生动载体。”清华大学党委书记陈旭说,“相信通过演出和互动,既能通过话剧艺术进一步传播邓稼先的光辉事迹,也将激励更多同志践行爱国奉献、追求卓越的精神,像‘马兰花’一样,默默耕耘、倾力奉献,将自己的青春、智慧和热血都献给我们追寻‘中国梦’的共同事业。”
话剧《马兰花开》的倒数第二场名为“病中奋笔”,讲的是邓稼先被查出癌症做了手术后,躺在病床上赶写我国未来核武器发展建议书。在纪录片《邓稼先》中,许鹿希回忆说,老邓让她把完成的建议书快点送走,临出病房还叮嘱了一句:“希希,它比你的命还重要。”许鹿希说:“我懂。”
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许鹿希无意中感叹:“如果没有这个事,我和邓稼先会过得很快乐。”但邓稼先还是选择了投身核武器事业,他常说的一句话是:“要是干成了这件事,我这一辈子就会过得很有意义。”
“这部戏的确让人思考生命的意义。”李欣凌导演说。
包括李欣凌、覃川在内,都没有想到《马兰花开》能演到50场,但眼下看来,50场只是一个新的起点,总编剧覃川充满诗意地期待:“一场场《马兰花开》,就像原子弹里的中子源一样,会奋力撞击周围的‘核材料’,激发更多的‘原子’去释放巨大能量,最终化为耀眼夺目的光辉,共同照亮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