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庆节期间,又一个有关“驴友”的噩耗传来。广东一位20岁的“驴友”徒步喀纳斯时迷路失联,10余天的搜救后发现遇难。野外旅行有什么魅力吸引这些年轻人,又该做什么保护措施?本文作者介绍了自己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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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沙漠梦,你也许需要一场沙漠旅行来圆一个梦。”
国庆节前几天,朋友西夏转发给我一篇徒步腾格里沙漠的文章。我尝试过高空跳伞、深海潜水和越野登山,沙漠倒还从没去过,内心深处的沙漠之梦一下被释放了。说走就走!我们毫不犹豫地找到一家户外徒步机构,报名参加假期沙漠徒步之旅。这个户外徒步团汇聚了来自各地的230人,有一些是老粉丝,更多的是通过参加过沙漠徒步的亲友口口相传推荐来的。有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有年轻的小两口,也有三五成群的好友,大多数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有几名队友还是背着半人多高的登山包、坐了40多个小时火车到银川和大部队汇合。
不当“逃兵”
“能不带的就别带,只要把水带够了就行,再带点儿零食路上补充体力。”总领队老井反复嘱咐。这位有着十几年沙漠徒步经验的户外运动者,8年前成立了户外徒步机构,每年带领几十个团徒步沙漠。在开始前,他指挥浩浩荡荡的队伍整装,把大行李袋装上大卡车直接送去沙漠腹地的露营营地。
“这有啥,没多沉嘛”,西夏不情愿地翻了下背包,“八宝粥、馕、牛肉干、橘子、五瓶矿泉水,怎么还有本书,算了带着吧没多沉。”他豪迈地拉好背包,往肩上一背,昂首挺胸跟着老井走了。
到营地得天黑了吧?我犹豫再三,又从行李袋里取出件厚冲锋衣塞进随身背包,加上4瓶水,整个背包有六七本书的重量。
沙漠里的徒步和平常登山不一样。登山遇到陡坡腿一蹬手一撑就过去了,而在沙漠里每走一步,脚都会陷进沙里,特别耗费体力。特别是上坡时,走两步陷一步,眼见几十米高的一个小沙丘,走到半路都得停下来喘口气休息。步子轻了走不动,步子重了动不了,走了七八公里连续翻越了几个大坡之后,我就已经心跳加速气喘吁吁,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步子也没了一开始轻快。壮美的蓝天和黄沙变成一片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定格画面。
再看其他队友们,从一开始看见一片沙丘就欢呼,掏出相机手机拍个不停,到现在也和我一样弯着腰拄着登山杖,像僵尸一般沉默而缓慢地前行,走几步就停一会儿喘口气。越来越多的人步伐放缓,掉到了队伍尾端,两百人的队伍被拉长,绵延一公里多。
我们肩上的包,那重量平地走感觉不到什么,可在沙漠里感觉每走一步都有无比大的力量顺着我的肩膀往下拽,两肩生生疼得不行。西夏为了减轻负担,趁休息的片刻咕咚咕咚喝掉大半瓶水。那一刻我心里无数次后悔带上那件防寒冲锋衣,无数次想象如果可以把包丢下,我简直能在沙地里飞起来。
徒步十几公里,因为频繁达到身体极限以至于心跳过速,膝盖也在隐隐作痛,我产生过几次放弃的念头。西夏看出来我的“蔫”状,和领队打了小报告请求派救援车来接我。可当救援越野车载着中途放弃的队友从沙丘上缓缓驶过时,我顿时一点儿都不想当逃兵了。再坚持一下吧,我不断对自己说,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不知翻越了多少沙丘,数不清战胜了多少次身体极限之后,我们终于筋疲力尽地到达营地。原本在脑海里排演多遍的击掌或是相拥欢呼的兴奋劲儿全都没用上,我和西夏只是累得瘫坐在沙丘上,安静地听着风吹,看着远方一轮红日慢慢滑进沙丘深处。
第一晚,我第一次搭帐篷,第一次在沙漠里露营,第一次躺在沙子上仰望漫天繁星银河灿烂,第一次体会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豪迈。
沙漠里遭遇沙尘暴
第二天一早出发时,沙漠开始起风。
四面八方扬起的沙遮住了蓝天,眼前的沙丘被一阵阵扫过的风吹出一阵阵流动波纹。队友们全副武装,用冲锋衣、防沙面罩、帽子、墨镜把全身上下捂了个严实。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大风呼啸卷来的黄沙侵袭,那些沙粒飒飒砸在身上,打在脸上,透过墨镜缝隙钻进眼睛里。老井说,这是沙尘暴来了。
沙尘暴一直到晚上也没有转小的迹象。我们风沙仆仆赶到营地,顾不上被黄沙迷住的眼睛,逆着风摸索着搭起帐篷。营地是面开阔地,风从东边毫无遮挡地刮来,几十顶帐篷匍匐在地面,有的还没搭好就被吹垮。风越来越大,我和队友们合力把帐篷紧急挪到背风地,紧紧依偎在大卡车、军用大帐篷、厨房帐篷这些大物体旁边。我又把旅行袋、背包和我自己一股脑全塞进帐篷里,用重量死死压住帐篷。
躲在狭小的帐篷里,听着狂风每隔一两秒就用力扑过来、把整个帐篷震得哗哗乱颤的声音,帐篷外是小孩子尖叫的声音、大人们着急忙慌抬帐篷找地方的声音。尽管老井已经把营地大灯彻夜打开,但这片一望无垠辽阔无比的沙漠在风沙中变得狰狞起来,黑黢黢的,仿佛要吞噬我们所有的光。没有手机信号、无法知悉队友状况,我开始感到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与无力,后脊梁不禁一凉,又不得不用手臂和腿顶住帐篷的迎风面,和衣躺下却不敢闭眼,默默计划一旦帐篷倒下我从哪边逃走。
一直到半夜12点左右,帐篷外有人喊下雨了。我拉开帐篷往外一看,雨点和着沙子马上劈头盖脸砸进来。朦胧中看见老井的身影挥着把铁锹,挨个给帐篷边上堆了些沙。一半帐篷被狂风掀翻了,没掀翻的也多被浸泡在雨水里。后来才知道,几十名队友半夜被临时转移到结实的大帐篷里,在地上铺上睡袋排排睡,没地儿了的只能席地而坐打个小盹,或者挤在大卡车里凑合了一晚。
天色擦亮时我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上的睡袋上覆盖了一层沙子,眼里嘴里耳朵里也全都是沙,衣服湿了一大片,灰头土脸像个刚出土的文物。钻出帐篷发现风沙已停,但营地一片狼籍。队友们有的忙着从沙里水里挖出倒下的帐篷,有的端着碗排着队等待分一碗热粥暖身。
我看见西夏狼狈的身影,满头黄沙胡子拉茬,他也指了指我的头发,我一摸果然落下一片沙。我们相视一笑,都成了“沙漠难民”了。在沙漠里,所有洁癖被吹到九霄云外。收拾完灾后的营地,我面巾一遮头发一扎,带着全身的沙继续跋涉在漫漫沙丘上。
最美味的橘子罐头
下过雨的沙地变得结实了许多,这让第三天的徒步省力不少。我们中午1点多就走出了沙漠,顺利得我甚至感到意犹未尽。
从一开始浩浩荡荡230人的团队,中途陆续有队友退出,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我们历经三天两夜,在中国第四大沙漠里徒步56公里。
在终点,后勤工作人员递给我们每人一小罐橘子罐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不知哪个名不见经传小厂生产的、甜甜的、平时在超市遇到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橘子罐头,这个时候突然变得无比清甜美味。我和队友们在路上席地而坐,没有勺子没有杯子,往嘴里一灌一饮而尽。
在食物和水匮乏的3天里,我从第一天不情愿吃几口馕,到后来每一顿饭有点榨菜就幸福感爆棚,从一开始想着少吃多走能瘦成一道光,到后来途中在包里翻出高卡路里食物就赶紧往嘴里塞补充体力,从一个洁癖进化成用沙子擦擦饭碗就可以继续使用的“汉子”。正是这些点点滴滴的苦,才让这趟沙漠徒步十分有趣。
对于有些危险的运动,我从来都没有冒冒失失地行动,除了都做足前期准备,还向专业团队寻求专业的协助。野外常会发生难以预见的危险,一定要把后勤工作做到位。我们在沙漠里遭遇了沙尘暴和大雨,要不是人多,有专业团队和专业帐篷、卡车和自带发电机这些设备,真的会如同汪洋中的蝼蚁一般有性命之忧。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体会到在漫天繁星下喝酒聊天的畅快、在气温接近零度的寒风中守望日出的期待、在沙尘暴里露营彻夜不眠的紧张、在4000米高空被推出机舱的刺激。就像电影《沙漠之花》里所说,“受一些苦,一定是为了一些值得的东西”,每一次对极限的超越和经历的困难,都让我增加一点信心去挑战更大的极限。
从腾格里回来之后没几天,老井又带着一支队伍走进了腾格里沙漠,我开始往电脑里添加徒步乞力马扎罗山的资料,西夏用从沙漠带回来的沙子做了个沙漏,底座刻上了“2016年10月,腾格里沙漠”,玻璃瓶里的沙子深黄厚重,和马尔代夫温柔的白沙、圣托里尼妩媚的黑沙气质确实很不一样。
“这是我征服的第一片沙漠,以后我要去看看其他沙漠的沙子是个什么样,”西夏说。我没说什么,但他一定知道这也是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