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还是三四年前,回家见到了虎子,那是从小一起掏鸟窝、游泳的玩伴。记忆里,虎子虎头虎脑,憨厚异常。如今已是身材硕大的汉子,这中间相隔了差不多近30年。
上中学时,我考上了,虎子没有,就意味着分离,再加上我们举家搬迁——在那时候的小孩子看来,30多公里的距离,足以称得上遥远。
搬家时虎子专门来看我,我把父亲留下的几个精致的会计算账本留给了他。我永远难忘的是虎子的表情,那是属于一个孩子的难过,想哭又羞涩得找不到理由哭。我坐在拖拉机的尾部,看着村庄变得越来越小,心里充满了茫然。
到了县城,我给虎子写过信。虎子也回信,只是内容有点儿少。有了新朋友之后,虎子就慢慢在我的生活淡去了。
此后的一些年,虽然每年都会回我出生的村子,但都匆匆来去,没能相见。三四年前那次碰面,没有一点尴尬,感到儿时的亲切,却不知道还可以多说点什么,或许沉默就算是最好的交流了吧!还有燃烧的烟和碰杯的酒,藏着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除了虎子之外,少年时还有两位重要的朋友,一位是健健,还有他美丽的姐姐。健健是我在县城结识的第一位朋友,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在深夜把县城逛了一遍又一遍,一起翻电影院的围墙看连场电影。
姐姐的房间则充满女孩的温馨,平时不允许别人进去,但却对我和健健开放,她的房间里总是有最新的杂志,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坐在凳子上翻看杂志,成为最静谧的一段时光。
和健健在一起总是跟别人打架,一般都是他惹事,我冲上前去帮他打出第一拳。有一天晚上,健健的姐姐在街头唱卡拉OK,被县城里的一个小流氓摸了一下,我和健健义愤填膺,追着小流氓把他痛打了一顿。小流氓叫来了同伙,展开一场激战,我的后脑勺被打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渗出,健健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但这次“以二敌多”的战争我们并没有输,很长一段时间,我俩都觉得很自豪,也以为战斗的情谊会天长地久。
和健健慢慢走远也是因为我又一次离开,我离开县城要去市里上学,只能寒暑假见到了。每到假期,我和健健形影不离,也无非是打台球、打电子游戏、看电影、吃路边砂锅,惬意无比。除了他,还有小军、峰峰、小强等等。一些男人总是离不开他长大的城市,因为那里有他熟悉的生活和知心的朋友,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也没有积郁在心的情绪,因为有朋友可以分担。
我也曾是对家乡县城充满无限眷恋的人,但内心总还是有一股力量逼迫着自己往外走,往更远的地方走。20岁露头,我离开家乡到了北京,当时那已是我能走到的最远的地方。之后不仅和健健的联系少了,过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隔离于遥远的记忆深处,偶尔想到,内心还有一些歉疚,想找补一下,但总觉得心有余力不足。
健健前不久加了我的微信,时不时地聊上一两句,每次总是以他的“我还有事要忙”结束。青少年时期的朋友,还是见面时更有话说,现在的社交软件,更适合于工作和与陌生人交流,亲近的朋友,还是要见面的。
除了健健,小军小强也是当年的玩伴,但肯定都疏远了,这是无奈的事,但情感还在。而且,由于时空的阻隔,儿时的情感反而被牢固地保鲜起来,再见面时都宛若回到少年时代。许多事情说了无数遍,但再聊起来仍然兴高采烈。
和我的这几位朋友,这一辈子大约还能见三四十次,多一点的话,可能四五十次?谁知道呐。但这个想象并不让人悲伤。我们行走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各自有着无法摆脱的生活圈子,能够见到,喝上几杯,聊那么几个小时,已经是人生中的好时光。所以我一直真切地觉得,和他们并不是疏离,只是联系少而已。因为我们感情从未变质。
韩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