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我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在我眼中,这个世界是不安全的。我安静沉默,小心翼翼,当其他孩子嬉闹玩耍时,我总会拘谨地躲在父母的身后,怯懦地审视着身边的一切。那时,这两个我叫他们“爸爸妈妈”的人就是我全部的安全感之源。长大后我开始主动探索这个世界,明白了善恶和是非,也懂得了总有一天我要独自面对所有。但是父母在我的认知里依然是万能的神,他们庇护我,是我可以仰仗的依赖。
除了大学时期在国外留学一年,我几乎从未远离父母。我会像同龄人一样心怀抱负,志在四方,但同时也坚信“父母在,不远游”。
那种情绪从最初的依赖逐渐转变为放不下,舍不得。我知道岁月这个看不见的裁决者会一点一点撕扯每一个人的生命,在一次又一次的不经意后,敲响了倒计时。而我,很想一直陪在他们身边。相伴的日子长了,我发现曾经心目中的“神”也渐渐成为普通的人,他们也会伤心无助,疲惫虚弱。我开始仔细地留意,小心地照顾他们,替他们忧虑。
母亲从超市回来,还未脱下外衣便焦急地在购物袋里寻找,然后无奈地微笑叹气说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买,这样的事从偶尔的一两次到频繁发生,甚至有时需要被多提醒几次才能记起,而母亲也开始把“人老了记不住事”挂在了嘴边。后来,几乎每次我都会陪母亲一同去超市,偶尔去不了,也会把需要买的东西写下来发到她的微信上。而母亲看到我“忧心忡忡”的样子也总是很轻松地说,上了岁数,这种事很正常。
小时候每次跟随父母出游,我需要负责的事就只有一个——玩。现在我会主动承担起收拾行李和查找路线的任务,在我看来,如果遗忘是会必然发生的,那就不必努力记住,一切自然而然,便安心顺应。最终我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虽然如此,和母亲去饭店点餐时,我会刻意避开粉丝和粉皮,我觉得那对大脑不太好,母亲看在眼里,时常笑我小题大做,听风就是雨。有一次和母亲聊天,我突然害怕地问她会不会有一天把我给忘了,母亲这一次没有笑,而是认真地说忘了谁也不会忘记我。我也愿意相信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父亲一直是一个坚强的人,或者,用坚硬来形容更为恰当。打拼了一辈子,从未妥协或放松,一路走来,最终在事业上站到了足够的高度。他几乎从未表现过软弱,永远无懈可击。这是过去20多年里父亲留给我的印象。然而这样的父亲却最近经常显出“病怏怏”的样子,脖子酸痛,身子无力,偶尔还会胸闷呼吸不畅。“坚硬”的父亲甚至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病症,体检过后,如母亲和我预料的一样,一切正常。
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写道缺少家庭关爱的孩子会经常呈现病态,鬼使神差地联想到父亲,担心这个原因会不会对成年人也有相同的作用。父亲重事业,不善表达情绪,和家人相处时间不多,也许因此导致了“家庭关爱缺失”?这件事以我的各种“胡思乱想”作为收场,只是从此我决定多留心父亲不易察觉的所有举止和反应,让所有可能的“致病”因素都被扼杀在摇篮里。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开始从被父母保护的对象向他们的保护者过渡。完成这个过渡的是一个又一个“担心”,因为这些担心,我们学会体谅,学会照顾,最终成为他们最强大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