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只雪豹掉入了猎人的陷阱。”
2017年2月6日傍晚,我接到朋友的电话,位于青海、甘肃两省交界处某一个地方,一只雪豹被猎人抓获。这个电话打破了我平静的春节。我是一名独立纪录片制片人、导演,最近几年一直醉心于以雪豹为主的高原野生动物的拍摄。在拍摄纪录片的过程中,了解到雪豹等野生动物生存之艰难,偶然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救护工作。我们试图通过给牧民补偿的方式,将雪豹放生。这种情况并不常见,通常每年会遇到一例。
2017年元旦,我们放生了一只雪豹,付出的代价是我们团队5位队员两个月的工资。虽然没有人对我抱怨,但是我这个队长也是深感内心有愧。
电话那头,朋友告诉我雪豹目前安好,我心里稍安,随即又陷入了心情的低谷。
“你还要不要放生这只雪豹?”听到朋友的问题,我有些迟疑,没有钱,我拿什么来补偿牧民,从而放生这只雪豹。
我拒绝了解救这只雪豹的行动,沉默之后,我鼓起勇气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又一只雪豹落网,我还有没有能力去救它?一些朋友表示支持,远在广西、素未谋面的小双给我打了电话,提议是否能靠网友的众筹筹措这笔资金。我用了10分钟时间写了短短600字,简要介绍了一下雪豹的生存之艰和牧民的艰难取舍,然后通过我的微信公众号发了出去。
这个晚上,我一夜未眠。躺在黑暗的屋子,网友的信任就像一座大山,让人兴奋也让人感到压力。
天还未亮,就有网友加我微信,聊关于救助雪豹的事。希望一点点被点燃。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一天内就凑了47500元。共有130人参与了众筹,最多的捐款5000元,最少的捐了2元。
参加募捐的大多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大约有一半参与过之前的雪豹拍摄众筹,还有一半是新朋友。网络再一次用它的特征将一群喜爱野生动物的朋友们聚集在一起。2月8日,我带着网友们凑的钱出发,前往解救雪豹。
实际上,网络帮我解决问题已经不是一次。
2015年初,拍摄雪豹的经费已经完全枯竭,走投无路之下,我通过微信公众号“开始吧”进行了一次面向全国的众筹,最终募集了100余万元资金,包括一家药业公司赞助的100万元。
在网络普及之前,我这种拍摄生态环境和野生动物纪录片的人在国内很难得到资金支持。网络为我打开了一扇门。不仅是缓解了一段时期资金困难,更重要的是将一群天南地北的爱好者有效聚集到了一起,出谋划策、相帮相扶。
然而,随着网络上的宣传不断扩大,我们救助雪豹的行动也受到一些批评,主要针对我们为放生雪豹而给牧民一些经济补偿的做法。为了避免无聊的内耗,我开始慎重选择在朋友圈或微信平台发布的消息,尤其是关于救助雪豹的消息,一次小小的失误,或将造成一只雪豹的死亡和无辜牧人的灾难。
这次为放生雪豹筹款的贴子发出后,照例在一些群里引起激烈的争论,也有人找我辩论,我固执地认为,与那些没有在山里和牧民长期生活过的人,没有任何争论的必要。
又一只雪豹危在旦夕,我没有时间再进行无聊争论。通过网络,支持我的网友慷慨解囊,凑够了解救雪豹的资金,更多的人希望能在救护上做一些实事,而不是侃侃而谈。我的第一任务是进山将雪豹放归山野。
对于雪豹,我一直抱着能救一只就救一只的态度。
雪豹,这一神秘物种,在中国,面临着比想象中更加艰险的生存状况。随着牧区人口的增加,对资源的需求也在相应增大。以往人类极少到达的地区,目前已经成了牧场,甚至,人类完全占据了曾经野生动物的领地,不断分割着草场。野生动物栖息地破碎化,大片的活动区域在逐渐萎缩和消失。食草类野生动物被迫离开去了更深的高原,但是雪豹因为领地范围的固定,很难随之而去。只要人类侵入高原深处的脚步不变,雪豹灭绝的命运就不会改变。
有很多地区,雪豹直接面对人类的活动,人兽冲突愈演愈烈。今年是一个暖冬,不知道什么原因,雪豹袭击牛羊的事例远比往年多。
目前,对牧民因雪豹、狼等动物偷食牛羊造成的损失,补贴较难到位,牧民采取了比较极端的手段来对付这些猎食者——狼夹子是最常见的一种,它威力较大,被夹住的雪豹大多死去,能够活下来的是幸运的极少数。
在几年的雪豹拍摄中,我告诉牧区消息灵通的朋友,如果有侥幸未死的雪豹,请找我们,我们适当补偿牧民的损失,然后将雪豹就地放生。
如今,我们已经放生了5只雪豹。猛然发现,这也是我的极限,个人再无能力将这一行为继续下去,不禁有些黯然。但是网络的众筹又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担心的是,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方式来解决雪豹的生存问题。得到救助的雪豹是幸运的,被解救的它们不会变成装饰品,它们还能在自己的家园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网络众筹,是这次拯救雪豹的关键,似乎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可行方式。同时它也是个双刃剑,让你时刻提防。下一步,如果有可能,我想通过网络建设一个长期的雪豹救助基金,希望得到网友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