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位于北京东四南大街的史家胡同博物馆,充耳都是鸟儿的“啾啾”声、卖包子卖布的叫卖声、风吹绿植的簌簌声……仿佛又回到“北平”。91年前,这座四合院曾是清末进士凌福彭给女儿凌叔华的嫁妆。而“胡同声音”的策划人就是凌叔华的外孙秦思源。
“抓半空儿欸——多给,买落花生嘞——”这是“胡同声音”展厅里的声音之一。“抓半空儿”的意思就是卖花生米,“半空儿”就是落花生尚未成熟的果实。一个10平方米左右的展厅,三四个小音响,正好够一个人在里面慢慢欣赏。
点击电脑屏幕上的“叫卖”,能听到“焊洋铁壶”“抓半空儿”“卖香油”等各式各样的叫卖声;选择“响器”,能听到“扇铃”“指铃”等代表售卖各式商品的声音。也可以随意选择春夏秋冬,就能听到对应季节里具有代表性的声音。
如今的博物馆原是凌家大宅的后花园。上世纪20年代,凌叔华经常在家中举办文化沙龙,被称作是“小姐家的大书房”。1924年,泰戈尔访华来到燕京大学,受凌叔华邀请,来凌家后花园参加由齐白石等组织的聚会,徐志摩和陈西滢陪泰戈尔前往,丁西林、胡适、林徽因等人也参加了聚会。
今年已经86岁的陈小滢,是凌叔华的女儿。记忆中“一两岁的时候回去过北京,五六岁的时候也回去过”。“无风三尺土,下雨一街泥”的情景构筑出陈小滢童年在京生活的大环境。对于她来说,声音尤其显得有意思。
“那个时候叫卖声可多了,取灯儿——就是卖火柴的、磨刀的、卖冰糖葫芦的,还有卖山楂汁儿和冰激凌的,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叫卖声儿,小孩儿一听见这些声音,就知道外面在卖什么,就会出去买。”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驼铃声,当时,骆驼队将煤炭从“口外”运到北京,所以经常能见到它们经过史家胡同。
现在听不到的“老北京”,仍有人惦记着它。
2002年,秦思源从伦敦回到北京,正赶上有一个英国乐队要来北京演出,被他以不感兴趣为由拒绝了。事后,他想,是否可以让英国人来体验北京的声音文化。他策划了一个“都市发声”的实验项目,请英国音乐家、艺术家们来北京体验声音。令秦思源没想到的是,媒体纷纷报道这件事情。这让他看到了声音带来的可能性。
等到2013年秦思源被史家胡同博物馆请去做顾问时,再去听“都市发声”项目里录入的出租车打表的声音、电报大楼的钟声,他的记忆“直接回到2005年了”。“心回去了,就像身体记忆被打开了”,他认为北京的声音是值得记录下来的,能让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机会“回去”。
由于经费有限,在筹划“胡同声音”时,只录制了解放前老北京的声音。“现在几乎没有从事这些行当的人。有一个老先生在望京那儿住,前两年也去世了”,要找到解放前在胡同里叫卖的小商小贩,需要面对他们已经80或90岁高龄、甚至已经去世的现实。
秦思源很难找到这些人,于是他请了一些对叫卖声、响器有研究和了解的专家、表演者到录音棚参与录制。“我们录完音,就给在胡同里居住的、有可能听过这样声音的当事人听,给专家听,通过他们来辨认发出的声音到底对不对。其实,叫卖声都没有固定标准的,会有一些个人特色在里面,但本质性的东西不能错,比如小商小贩的地方口音,叫卖声不能唱得太漂亮,因为放在那个时代里会不太符合现实。”
在录制进行两三个月后,由于经费原因,“胡同声音”项目中断了。
除了秦思源,北京人艺演员和社区的“叫卖班”也惦记着这些老北京的声音。1958年,人艺在排演《茶馆》的时候,要求演员跟在这些小商小贩后面,学他们是怎么卖东西的。“后来的‘叫卖班’其实是话剧的一个副产品,一直是人艺的演员在传承。因为人艺就在社区里,有些居民也就参加了进来。”史家社区居委会介绍,到今年为止,“叫卖班”的成员都已年逾花甲,一年多没组织过活动了,还有几位成员已经去世了。
现在,秦思源已经有了全新的计划——做声音博物馆。6月即将收集北京上世纪30年代到90年代的声音。“那些在街头做菜的声儿、茶馆里的声儿、骂人的声儿、人与人之间打招呼的声儿、骆驼队穿城的声儿、下雨的声儿、风声儿……都要囊括进来。”
他也不只满足于做北京的声音历史,还设想创造全球的声音地图。让世界各地的人们用手机记录下生活中觉得有意思的声音,通过线下活动或线上App,边听边分享。“用手机,是让我们注意周围的此时此刻。在生活中留一点时间去寻找任何可爱的、让你想起小时候的声音。”
从提出建设史家胡同博物馆到如今,不同单位传着这根接力棒,把博物馆与社区居民串起来,也把声音与未来串起来。
据北京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城市设计所规划师赵幸介绍,今年策划了主题为“回家”的4次临展,包括“回家·串门儿”展、“胡同声音”展、胡同生活设计展和胡同记忆展,即类似口述史的故事分享会。“我们并不希望这里变成旅游景点。如果那样的话,有可能对社区居民的生活造成影响。很多喜欢北京文化的人来了以后都觉得环境很安静,挺好,没有乌泱乌泱的人。我们还是希望能继续保持这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