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
何庆福家住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茂县叠溪镇两河口村，他习惯早起锻炼身体。6月24日早上，天还没亮，他起了床，在村旁大河上的一座桥上做俯卧撑。
还没有做完俯卧撑，他忽然发现眼前那座再熟悉不过的大山开始变形了。
“山顶上裂下来巨大的一块山体，卷着山上的大树就往下冲。”他没有计时，但是很肯定地说只用了一分钟，半座混杂着泥土、石块、植物的大山，“像龙卷风一样就来了”。
受灾现场发现幸存者
一阵迅猛的轰隆声过去，当漫天的尘土逐渐散去，何庆福发现山脚下那个熟悉的村庄——新磨村新村组不见了。这景象吓得他从地上跳起来，绕着两河口村边跑边喊：“好像火山爆发了！”
听到喊声，同村的张洪光也从家里走了出来。他的二女儿一家就住在大河下游的新磨村。
灾难就这样在人们还沉睡着的清晨以灭顶之势席卷而来。6月24日5时45分，四川省茂县叠溪镇新磨村新村组富贵山山体突发高位垮塌。截至6月25日14时，现场已找到遇难者遗体10具，93人失联。
作为24日较早一批进入现场的搜救人员，武警水电三总队第九支队的刘亚爽在这里看不到一丝往日的痕迹。大大小小的碎石掩盖了这里曾有的人家、公路和河流。
现场安静得令人压抑。能够对抗碎石的大机器无法在没有路的情况下进入现场。他们只能用小机械设备，混着一点点雨水，在一片乱石中开路。
几乎跟刘亚爽同时到达现场的中铁二局救援队副队长覃文华，由于外部堵车，带领队员徒步十公里进入现场。他们利用两台挖掘机现场作业。
几乎每个搜救人员都会提到，垮塌方量太大了。“滑坡体大概有1800万立方米，最大落差1600米，平面滑动距离2500~3000米，堵塞河道约两公里。”这座山随时可能再次塌方。
河水冰冷湍急，可他们不能放弃那些可能被冲到了对岸的生命。消防官兵靠着绳子和手拉手的原始方式，以最快速度强渡河流，才得以到河对岸继续搜索生命信号。
24日12时许，让现场最为振奋的消息传来。受灾现场发现3名幸存者，一对夫妻和一个刚满月的婴儿，被紧急送往茂县人民医院救治。
生命信号不断地闪烁
生存的可能性似乎在碎石中仍得以保留。国网四川电力救援队、中国移动四川分公司抢险队等一批救援队陆续到达现场。消防、武警的后续救援力量也陆续奔跑着抵达现场。
24日14时许，都江堰红十字蓝天救援队发现了一处疑似房屋废墟所在地，搜救人员让搜救犬重点搜查，成功发现了生命迹象，现场搜救人员十分激动。为了保证被掩埋人员的安全，他们停止使用挖掘机，转而用手仔细快速地刨开受害者身边的泥土。十多名救援队员挖了一个多小时，发现一男一女两具遇难者遗体。此时，他们已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24日15时许，救援人员拨通了一名受灾群众的电话。这名女性在电话里开始哭泣。现场的武警和消防官兵加紧救援，并在救援过程中与她不断通话。但是，结果再次令人悲痛。当她被发现时，已不幸遇难。
生命信号不断地闪烁着，但是希望却一次次地被掐灭。当晚8点多，警哨响起，山上又一次发生崩塌，现场指挥人员提醒大家有序撤离。不过，在短暂的滚石之后，现场救援人员再次恢复救援。
直到后半夜，部分救援队伍才暂时跟其他队伍换班，来到指挥中心大厅休息。这些在现场与巨石对抗、跟生命赛跑的人，此刻随意找了一片空地便躺下睡着了。一名消防官兵告诉记者，他们正等待指令，如果需要他们重新进入现场，他们将即刻执行命令。
6月25日，救援进入第二天。从两河口村到新磨村短短1公里的路终于通了。大型机械一台接一台地进入现场。更多救援人员徒步数小时陆续到达救援地点。张洪光和弟弟、儿媳等一家老小，终于走到了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又无比陌生的村子上方。
“有生命迹象。”武警水电部队某部支队长阴启宏站在滑坡体上，组织队员用生命探测器不断地寻找着一丝丝的希望。生命探测器是利用电波穿过岩石，与生物心跳产生反应而获得信号的。武警水电部队的战士们不断变换探测器的位置和角度，一步步确认生命的位置。
他们一遍遍对着石缝里喊：“有人吗？有人就敲一下石头！”
隔壁村村民自发送来热饭热菜
张洪光眼睛红肿，拄着一根木棍慢慢地走在滑坡体上。弟弟邓从刚走在前面，靠记忆寻找侄女张丽花家的位置。
邓从刚发现，放置生命探测器的位置与侄女家的位置是一致的。他回头呼喊着张洪光和后面的一队亲戚。
被挖掘机清理出来的滑坡体怪石嶙峋，石头缝中又填满了松软的泥土。这样的路走起来，要么扎脚，要么埋鞋。张洪光拖着一只跛脚，爬到了附近最高的一块石头上。这里能够俯瞰整个挖掘现场。
阴启宏指挥挖掘机，“挖一个直径6米的坑，每向下挖20厘米就探测一次。”放眼望去，几十台隆隆作响的重型挖掘机在滑坡体上挥舞着手臂，搜寻着一个又一个生命迹象。
坑向下挖了4米，依然没有发现张丽花家的二层小楼，生命迹象也搜寻不到了。正午，阴霾的天气逐渐放晴了，阴启宏的队伍已经连续奋战了6个多小时。他们决定，先吃午饭补充体力。
张洪光蹲在高处的石头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大坑。大儿媳拎着一塑料袋纸钱和香走过来，“先把这些烧了嘛，拿着怪麻烦的”。
“万一挖出来了呢？”张洪光头也不抬。
一个小时后，张洪光来到阴启宏身边，“算了，别挖了。给她留个全尸吧”。大儿媳在旁边找了一处泥土多一点的石堆，点上香火，邓从刚点燃了一卦鞭炮。
“黄金救援72小时”的一半已经过去。现场近2500多名专业救援人员和目测超过50台大型救援设备，在生命信号的闪烁中坚持着。隔壁太平村的村民自发为他们送来热腾腾的饭菜，位于茂县的志愿者协调中心不断迎来各类希望赶赴灾区救援的请求。大量车辆在灾区外8公里处排出长长的队伍。谁也不知道希望到底还有几分，但是救援人员的脚下曾经是村民的家，还有许多人泪眼婆娑地等待。
汪龙华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胡宁 王鑫昕 实习生 陈凯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