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恩·史密斯坐了20多个小时的飞机,才回到位于新西兰南岛的家乡达尼丁市。他不为故地重游,只为成为“试验品”。
史密斯活了多久,就当了多久的“小白鼠”。他生于1972年,在那年4月1日到次年3月31日间,与他出生于同一所医院的1037名婴儿,与他承担了同样的使命。每隔三年,这些被试者就要接受从心血管到口腔全无死角的体检,心理测试也必不可少,还要被人约聊天。
身体情况如何、心理是否健康、过去3年研究人员不在你身边时你经历了什么人生大事……都会被新西兰奥塔哥大学达尼丁研究中心的研究团队记录在册。
1037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档案。从出生至今,罗恩已经当了45年“小白鼠”。他的档案是厚厚一沓,里面还有照片、家族史、下一代的生育和发展情况。
这项漫长又宏大的调查终极主题只有一个:衰老。
这是人类无法回避的永恒话题。截至目前,还没有人真正解开衰老的秘密。科学家从基因、疾病等多角度着手,但颇有点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不爽。
华盛顿大学的科学家马特·卡波雷因说:“大多数的生物医学专家每次都研究某一种疾病,很少从系统性老化的角度考虑问题。”达尼丁研究则不然。
2015年,达尼丁研究中心第一次对外公布了详细的研究报告。报告称,38岁的被测试者生物年龄范围是30岁~60岁,除生活方式会影响衰老速度之外,那些经济状况差、童年遭遇过重大打击、沉溺毒品或是遭遇过种族歧视的人,比同龄人老得更快。
研究者提到,回到试验的起点,那些3岁时在语言理解、运动能力或社会行为等方面评估结果较差的人,长大以后有更高概率犯罪或过着被救济的生活。
这不是绝对的。3岁时表现差的人,也有人如今过得幸福美满。
可这依旧意味着,影响你老得快慢、晚年身体好坏、心理稳定与否的因素,也包括3岁时受过的伤、8岁时挨过的打。看似与“老”字相去甚远的一切都在积累并伺机发挥作用。
虽然史密斯看不到自己的报告,但他相信自己“是平均水平”——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俩孩子正健康快乐地长大,本人也是天天搞“小白鼠”的科研工作者。
史密斯小时候把这试验当作免费体检。眼下他不远万里跑回家乡做“小白鼠”,则是因为同样从事科研工作,他非常愿意支持这项研究。同时,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受试者,他也从这场没完没了的试验里有所收获。
他说:“参与研究时会让我仔细回想一下,我这么多年都做了些什么。”
1037人中,95%的人都参加了他们38岁时的那场“体检”。
除了受试者的支持,这项研究也吸引了新西兰、美国、英国的政府机构,后者为之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达尼丁研究中心的里奇·博尔顿博士介绍:人们视力、听力的减弱都会给政府造成财政负担,政府也很好奇,到底是哪些人更多地使用了公共服务。有没有办法,能让民众在年龄增长的同时,身体机能退化得慢一些。
研究人员写下的报告是科研成果,也是出生在1972年达尼丁的人的人生纪录片。人们希望通过数字和研究结论找到解决衰老之谜的钥匙。但这些冷静客观的陈述,同样构成史密斯等受试者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个人历史。
领导这项研究的里奇博士如今已经成了胡子拉碴的中年人。33年前,当他参与达尼丁研究时,只是个22岁的毛头小伙。对着公众和媒体,他没有感谢“金主”,而是感谢“我们研究成员(受试者)持续的、杰出的支持”。
在研究团队的另一位成员丹·贝尔斯基看来,“使这项工作如此可贵的是,我们的数据在任何方面都不是特别的。”
那些庞大的数据合集,来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再寻常不过的日常生活。他们吃下的垃圾食品、受过的磨难、感到的幸福,都被科学家原原本本地记在研究报告里——从他们蹒跚学步的时代开始,直到他们进入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