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题:尼采曾说:没有可怕的深度,就没有美丽的水面。请思考这句话,自拟题目
第二题:《度》
“这题目哲学性太强了,也太难为孩子们了。”一个评委感叹。
今年“北大培文杯”全国青少年创意写作大赛的题目下,500多跻身决赛的初高中生们埋头奋笔,要在3个小时内写出代表他们最高实力的文学作品。
“他们会超乎你的想象。”北大培文总裁、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副院长高秀芹回答。
“北大培文杯”全国青少年创意写作大赛由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北大培文创意研究院等联合主办,至今已经举办4届。大赛旨在“为当代文学写作保留青春的种子”,让怀有写作梦想的中学生都能够平等参与,培养他们的创新意识和创造思维,打造全球最大的青少年公益写作平台。据主办方介绍,第一届收到1万份初评作品,而本届则收到了20万份投稿。
模式作文套题作文教条作文
是攻不破的堡垒吗
像现在所有的语言文学类研讨会、聚会一样,北大培文杯的评委聚在一起也会不由自主地抨击中学语文教育、作文教育。
北大培文杯的评委不是名校中文系教授副教授,就是文学期刊的主编或者知名作家,他们对高中作文培训上的观点比较一致:在高考指挥棒下,写作的可能性会导向严重的任务驱动,会受到规制,甚至压抑。高考作文过于规范化,或者过分教条化、公式化,如果全中国的青少年只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写作和表达,我们国家未来的文化表达力会变成什么样?
“现在高考作文一共60分(上海是70分),分四个等级。除北京上海等少数地方每年考生不到10万,不少省份每年的高考生则有七八十万之多,相差近10倍;可全国却基本是同一个时间张榜。仅此一点也肯定会加剧高考作文评分的趋中现象。”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倪文尖副教授说,阅卷老师普遍待遇很低,还要大热天搞突击。于是,大多数作文集中在二类文。一些好文章被埋没了,作文分差拉不开,其有效分值只有十几分,这就造成了一个严重后果,作文你努力学努力教是这个分,不下功夫也差不多是这个分。所以,语文科目中的写作教学被边缘化,作文被不少学校看轻,师生们不肯花时间去教去学去写,应付考试最多背背范文,宿构差不多的文章就行了。
高秀芹博士也跟记者谈到了她创办北大培文杯的初衷:2014年,她女儿正要中考,孩子不太喜欢写作。于是,朋友介绍了一个著名的作文培训机构的老师给她辅导。北大中文系毕业的高秀芹听了半节课,就不能忍受那位老师教孩子写作文的方式了——基本是按照准备套路来讲,让孩子背诵一些名句名段,应付可能出现的题目,以不变应万变。
“有感于此类现象,我开始觉得在新的形势下,有必要提倡一种新的概念,以此来引导孩子们喜欢写作。”高秀芹说。
但几百篇作品看下来,不少评委仍反映,中间不乏宿构作文,“3个小时写五六千字,没有一点涂改。标题是《度》,就把好朋友或者主角的名字直接写成‘度’,通篇跟‘度’没有关系”。
在高考范文和网络文学夹缝中
零零后作品有真文学吗
但即便如此,几百篇决赛作文中仍有出类拔萃的。
“我们发现的很多文学新苗,他们天生具有对新媒体的敏感性,他们躲在属于他们自己的虚拟社区空间中,封王封后,比如同人社区、穿越社区、科幻社区、历史社区。只要等待时机成熟,他们摇身一变,就可以蛹化成蝶。”高秀芹说。
“我今天打了一篇95分的作文,孩子文章的脑洞开得很大,是零零后孩子特有的叙述方式。”大赛评委、北大中文系副教授邵燕君指出,她把文学性比作精灵,在各种文学中穿越。在口头文学中,它附着在讲故事人的声音里;在印刷文明时代,它则翩然于纸张之上;而在屏幕时代,它也会在电脑上手机里。媒介变化会导致内容变化,文学性也会发生变化。
但零零后迷恋网络文学并不被成人世界接受。
邵燕君发现,很多中学生喜欢看也喜欢写轻小说,她做青少年网络文化研究时,看的比较多的网站是“SF轻小说”“欢乐书客”和“不可能的世界”。她承认,看这些文字,成年人是要克服很多障碍的。但要理解这一代人,就必须看懂他们爱看的文章,其实这些文章最接地气,最符合这些十几岁孩子们的内心世界。“现在人们把网络文学妖魔化,主要是因为不了解它,网络文学已经发展了近20年,其中不乏精品。”邵燕君说自己经常看网络文学看到兴起,还会给写手打赏。
她指出,培文杯的比赛是介乎高考作文的任务性写作和自由发挥的网文之间的。
另外一名评委,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滕威则认为,大部分学生一直在接受高考作文的强力培训。一般语文老师会拿出《意林》《青年文摘》等杂志中隽永的小品作为范文让学生熟读背诵,刻意定制高考作文。很多学生不喜欢这种写作方式,便投奔创意写作而来。但他们对创意写作还存在两个误区:
一种是误解了创意写作。将创意写作与高考作文完全割裂开,认为创意写作就是网文,网络文学什么火,就模仿其语言和类型,有的天马行空不着边际。
另一种是大量吸收流行文化。把流行歌曲的歌词、电视剧剧情、电子游戏的人设及情节逻辑等同于文学创作。对文学的想象、汉语的质感理解十分狭窄。一出手就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择天记》、一出手就是古言玄幻。
评委、作家徐则臣指出,参赛作文主要的问题集中在:写远古的事比较多,现下的事比较少;写社会上的事比较多,校园的事比较少;写死亡的事多,写活着的事少。还有就是文章内容趋同。“我们评委想看到这个年龄层学生在校园里面临的问题和困惑,所以希望大家能在以后文章里写自己的生活,写自身对生命的体验,而不是把它作为一种耸人听闻的事件,作为一个戏剧性的故事转折去处理死亡” 。
滕威作了3年评委,也发现了几篇优秀作品。这几个同学能将写作冲动从定制的、模板化的训练中释放出来,能用美好的母语进行原创性的写作。他们已经具备了自己的语言风格、文学想象和原创力。
“现在高考作文的改革,也在主动向释放考生的积极性方向发展,高考作文虽然戴着考试的镣铐,但也还可以跳出部分自由的跳舞。”高秀芹指出,能出现零零后的代表作家固然令人欣慰,但大赛的目的是让更多的孩子热爱上写作,用不同的方式来写作,“是让更多年轻一代的表达可以浮出历史地表”。
热爱母语写作,熟练地运用母语
国学大师会出现在零零后中吗
“和现在的中学生聊天,你会发现精神上的‘富二代’诞生了。他们的道德起点比我们高。”邵燕君说,完全不必担心这一代青少年的判断力。看得多、读得多,对作品好坏的感知力就自然会增强。
北京大学中文系孙玉文教授对当今的青少年提出了期盼:不要批评这个批评那个,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先把自己立住。
他最看不惯有人总在疾呼中国没有大师,“你花那么多时间谴责、批判,不如多花时间去建构,自己成个大师”。孙玉文教授认为很多人热衷用西方文学批评中国传统文化,或者用古典文学批评今天的文化,“批来批去,什么都没立起来。我对我的学生说,你先自己写成了大师,再说别人”。
正如大赛顾问、北京大学中国画法研究院院长范曾寄语青少年的那样:物质的东西比不上精神的东西永恒。古希腊神庙都成了废墟,可有一个永远不会消灭的东西就是——汉字,“对中国语言文字的热爱,应该成为你们的日课,因为中国的语言文字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语言”。
刚刚获得国际安徒生奖、影响世界华人大奖的作家曹文轩在北大培文杯颁奖仪式的压轴发言中,向中学生们谈到了写作的深远意义:
正是因为有写作,我们才有了历史,历史正是因为我们的写作才得以保存。如果没有写作,没有写作流传海量的文章作者,仅仅从地下挖出来几个陶罐几块石器,大概我们很难了解早已被时间封存的历史。而人类如果不能保证历史的存在,那么将永远停留在原点。写作,让财富丰富我们的人生,丰富这个需要精神财富的世界。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