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53岁的李进而言,岁月仿佛只和他轻轻打了个照面。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短短几年间,承包了60亩玫瑰花和120亩小黄姜,还新置办了一家面条加工厂,闯劲和意气风发的青年没什么两样。
只有在一些细微的角落,还藏着过去的痕迹。他的脸上依旧有当年在轧钢厂倒模具时烫伤后留下的印子,深浅不一。回想起自己在外务工的经历,李进依然记得轧钢厂滚烫的钢水烫在他身上的疼痛感。
背井离乡的岁月里,他无数次想过回乡发展。然而,为了生存,那些年他不得不在一个又一个的工厂和工地间奔波忙碌。
把这个离家20多年的男人召回家乡的,是一股返乡的大浪潮。在贵州省水城县蟠龙镇院坝村,越来越多的青壮年踩着沥青路从外地归来,过去,这里是坑坑洼洼的泥巴路。荒地成了村民娱乐广场,参差不齐的玉米地也变成了集约种植的玫瑰和小黄姜产业,土黄色的土地多了一抹亮眼的红。
村里的脱贫攻坚发展让越来越多在外务工的青壮年心动再行动,还有不少应届毕业生思考着如何回乡参与建设。仿佛家乡满地都是机会,回来就能抓住它们,“干”上一翻。
院坝村新建的核桃文化广场成了村民的新去处。休闲竹亭素雅干净,村里总有人摇着蒲扇前来乘凉。排排坐的村民随口拉着家常,目光投向远方,朱光照是其中之一。
1997年就外出打工的他如今在家乡开货车做运输。20多年外出务工的岁月里,他在沙场干过,也修过建筑,还搞过地板。家乡飞速的发展在他眼中是最好的机遇,他想抓住。
这是他买货车跑物流的原因,他甚至让孩子去学习开拖拉机,一起抓住这个机遇。
可人回来了,车也买好了,他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尽管,修马路、建广场都让他多了许多单生意,但这是他有且只能蹭到的发展机遇。这个中年男人突然发现,马路和广场修好后,自己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在一个工地结束和下一个工地开工的间隙里,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没技术、没经验、也没资本,空有一颗想要改变的心。
稳定的岗位和稳定的1500元工资是保安赵红的标签。这个年轻人也说自己看到了家乡发展给自己带来的机会,就像朱光照有了更多的活儿一样,自己也有了稳定的工作。可是,这份保安的工作之外,他觉得自己仍是迷茫的。
他觉得自己想做“大事”却没有做“大事”的能力,更没有人的指点和帮助。
“在家乡这样快速的发展情形下还看不到发展的路,是他们自己没有眼光。”李进直言。
20多年在外务工的经济基础、经验积累以及村委会的帮助,让李进对自己现在的产业十分有信心。曾有面条加工厂加工经验的他,现在回来甚至算得上重操旧业。
回首这段经历,李进在轧钢厂的工作从人工变为机械,月薪也从700元涨到了7000元,职位从卖苦力的变成了管理层,收获和经验更在一天天累积。
而其他的返乡青壮年,似乎没有和李进相似的“阳光”和机遇。回来的这群人里,有的带着经验带着资金直接大操大办,有的带着不成熟的想法磕磕碰碰走走停停,有的迷茫无措找不到方向也没有人指导。想回来还没回来的这群人里,有的想想未来困难重重不敢迈步,有的还在磨练自己等时机成熟再回乡。
陈涛涛属于后者。贵州师范大学大四年级的他一直都有回归家乡、反哺家乡的想法。“院坝八千多人居然没有一个幼儿园。”他想如果自己可以回来开办幼儿园就好了,然而再冷静下来思考,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思想实在太过稚嫩,他有的只是年轻和充足的精力,没有资金没有指导,连仅有的想法也不够成熟。在这个想做却做不起来的死结中,他也不知道以后毕业能做什么。
但在李进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区别只在于,返乡者有怎样的眼界和积累,是否为返乡做好了沉淀和历练。返乡创业机遇很多,只要想干事,肯定是不缺机会的。重点是,返乡者准备好了吗?
作为村中的扶贫带头人,李进还在思考,等自己产业稳定、面条加工厂也走向正轨后,自己还将往养殖业、加工小黄姜等方面发展,进一步推进自己的产业。
这些返乡者的思考还在继续。朱光照纠结,也许该让儿子去学学其他技术,不能开一辈子水泥车。赵红决定到外面去闯荡闯荡开开眼界,再回来干一番“大事”。
对这些返乡青壮年而言,在日新月异的院坝村,只有一件肯定的事:机遇还在那些小巷路边,在广阔的田间地头,区别只在于,回来时你能否抓住它。
(华中师范大学 舒佳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