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婚礼还有一周,我妈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无声息地改签了火车票,提早奔到北京视察我们的婚礼筹备工作。
一进门,我妈就发出一句意料之中的哀叹:“乱得不能忍。”又翻看我们做好的请柬、伴手礼盒、喜糖盒、现场效果图等,难以理解地摇摇头:“你们90后的世界只能用一句话形容:没事找事。在我们老家买现成就完了嘛,折腾自己做啥?也未必符合宾客审美。”
我和王同学,两个混迹北京的外省90后青年,大约于5个月前正式启动婚礼筹备工程。还未等双方父母发话,我们俩就抢先宣布:计划在北京办中小型规模婚礼,不回老家铺张浪费,不劳烦家长操心,全程皆由自己搞定。
对于我们的声明,父母相当震惊。他们同事的孩子,大多如我们一样背井离乡,志向高远,去北上广等大城市扎根。然而一旦到了婚礼这桩事,“叛逆”的孩子们却不约而同地乖巧起来,将婚礼的主导权交还给父母,以及交还给家乡小城。
近几年,我妈越来越多地念叨起同事家90后子女的婚事:王家女儿,回家乡的高档酒店办100桌酒席;张家父母提前一年为儿子婚礼劳心劳力,仅媳妇婚纱就退换了好几次;李家女儿,妈妈临近婚礼因恐慌漏请宾客,每日焦虑过度,掉肉近10斤……所有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点:苦力是家长做的,90后们在大城市照常过小日子,时间到了,回家亮相既定仪式即可,如同明星跑通告。
而我们,不想太连累父母,更不愿在家乡勉强办一场“拼场面”的婚礼——缺乏符合年龄与经历的青春色彩,更缺乏我们真正想要的味道。我和王同学恋爱3年,主要感情线于北京延展,所以更愿意亲自动手,在这座记载年轻爱情记忆的城市,印刻下一段漫长故事的起点。
自己“逞强”立下的flag,累死累活也要硬撑着走完。不过可以想见,我们的过程不免狼狈,结果难以完美。
我们在网上比对了若干评价和效果图,挑了一家气质较为清新活泼的婚庆公司。和策划师第一次面对面,我们大谈勃勃野心,比如宴席不在多,有爱则灵;场面不在大,有趣就行。
拍婚纱照。两人希望“致青春”,外景选择相识的大学。计划早晨棚拍,下午外景,摄影师有匠人精神,棚拍一直持续到午后。等穿越拥堵的北京马路,赶到海淀的校园,两人已很疲惫。我穿着露肩露腿的短裙站到昔日聊天的草坪,招来蚊子疯狂围攻;不让进教学楼,我们就偷偷摸摸从“秘密通道”溜进教室,抓拍几张又仓皇逃走。
夜晚9点多才结束拍摄,在帆布鞋穿梭的校园路上,我一脚踢掉磨脚的高跟鞋:“绝不要再拍一次了!”
准备喜糖、伴手礼。处女座的我,前后纠结了差不多20家,终于敲定风格清爽、独特的一家。很美,也很虐——一两百个盒子均需手工折叠。偏巧我连日工作繁忙,便委托王同学完成手工大业。至晚方归的我,一推门,迎面扑来一面蜂巢般的“墙”。王同学探出一张悲情的脸:“咱怎么就不能买现成的?”
发送请柬。为了展现小夫妻对诗和远方深沉的爱,我买了一款飞机登机牌式样的请柬,外壳则是蔚蓝色的信封、深蓝色的小飞机吊坠。我们送给办公室同事,一位老师见到请柬,第一反应是大呼:“居然不是红色的!”而家长则更是对请柬样式欣赏无力:“的确很特别……但能认出它是请柬吗?”
规划婚礼现场布置。我想要美剧背景音乐,王同学却要华语流行乐;我想要木板铺成仪式进场小径,他偏爱单纯的草地本身;我憧憬草地婚礼植入两人日常生活元素,他固执秉持“纯自然,无人工”的极简主义……
在大大小小的分歧、多多少少的缺憾中,我们迎来了婚礼倒计时。到了后来,本职工作也渐和婚礼筹备屡屡发生冲突,只能努力抠出闲暇,却终究难以按原先清晰精准的轨道运行。因此,当我妈跑来时,只看到一个混乱的大型车间,到处堆放着我们半成品的“创意”。
看着憔悴不堪的我,妈妈又好气又好笑:“认怂吧,光靠你们自己不行!”我不服气地争辩:“那又如何,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婚礼呀。”
婚期临近,两个90后不完美青年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基本完成最初的构想,静待吉日到来。是的,或许我们的婚礼有点糙,有点乱,但真心感觉,非常爽。这是理应亲身尝试的体验,无论完美与否,遥控器在自己手里,独立掌控未来人生的走向。这一程,不该由父母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