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检察官秦雨至今珍藏着一份特殊的礼物——阿典（化名）的来信。
信的结尾这样写道：我会把检察官的关爱和法律的温情传递下去，用实际行动来回报你们，回报社会。
秦雨是湖北省武汉市洪山区人民检察院“秦雨工作室”的负责人，阿典是她帮教过的一名失足大学生，如今阿典顺利毕业成了一名律师，致力于失足青少年法律援助工作。
“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就是听到孩子们的好消息。”今年40岁的秦雨打扮时尚，热情洋溢。她说，这是未检工作带给她的福利。
1998年，秦雨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法专业毕业，走上洪山区人民检察院公诉岗位，次年，开始负责青少年刑事案件的办理。在未检岗位上耕耘了18年，哪所学校的校园贷最猖獗，哪条街道最容易发生性侵案件……她烂熟于心。
秦雨介绍，武汉市洪山区有37所高校，在校大学生人数常年保持在60万～80万，2012年之前，这里是大学生违法犯罪案件的高发区，每年有百余名大学生成为“阶下囚”。
2010年暑假，正在读高中的小峰（化名）在武汉一家网吧结识了一群少年，为了凑钱上网，这群孩子抢劫了一部价值100多元的手机，小峰在同伴的煽动下，迫于“哥们儿情义”也参与其中。事后，他完成了高中学业，并考取了四川大学。3年后，当年策划抢劫案的几名主犯被公安机关逮捕，被供出来的小峰也面临牢狱之灾。
“孩子还在念书，要是坐了牢，前途就彻底毁了，求求检察官帮帮他......”接受询问时，父子俩痛哭流涕，苦苦央求着秦雨。
“‘抢劫罪’是严重的暴力犯罪，依照法律不能不处罚，我们只能提出减轻刑罚的意见。”听到秦雨的回答，父亲带着儿子跪在了检察院的门口。当时是冬天，天上飘着大雪，秦雨一边劝说一边跟着流泪。“在这个岗位上，我目睹了太多家庭的悲欢离合。”
最终，小峰被判两年有期徒刑，缓期执行，虽然读完了大学，但没能取得毕业证书。
“多年的办案过程中，青少年犯罪情节非常严重的比较少见。如何在法律框架下，拉一把这些迷途的羔羊呢？”秦雨经常陷入沉思。
2013年，在各方的支持下，洪山区人民检察院抽调4名学历较高、专业技能较强的女检察官组成了“秦雨工作室”，专门负责未成年人及在校大学生刑事案件办理。
“我们的每个决定都关系着一个家庭的未来，不能只是‘就案办案’、快意恩仇。”工作室坚持“教育为主，惩罚为辅”的原则，探索建立了一套精细化、专业化的工作模式，集合检察、亲情和社会力量，多元化开展维权帮教。
秦雨介绍，审查案件时，检察官会围绕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原因、身心状况、家庭背景等开展社会调查，利用刑事和解、酌定不起诉、附条件不起诉等制度，依法帮助法定刑在3年以下、情有可原且悔过态度良好的涉罪青少年减轻处罚。
案件审结后，检察官还会建立帮教微信群，与家长、老师、同学一起，对孩子进行心理疏导和教育矫治。
阿典就是上述举措的受益者之一。3年前，在武汉一所著名高校读研的他因盗窃财物被移送至洪山区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审查案件期间，秦雨接到了阿典导师的电话：阿典父亲癌症晚期，想见儿子最后一面。在老教授的恳求和担保下，检察院同意取保候审。
为了解阿典的犯罪原因，秦雨跟随他回家。坐火车，换汽车，再爬山，经过28小时的长途跋涉，秦雨终于推开了阿典的家门。
原来，秦雨父亲体弱多病，母亲有轻微智障，家庭非常贫困。为了给他筹集学费，懂事的弟弟妹妹主动辍学，和父亲一道外出打工。两个月之前，父亲积劳成疾，卧床不起，阿典四处借钱也无法支付高昂的医疗费。情急之下，他铤而走险，偷走了同学的笔记本电脑变卖。
“老伯，我们是阿典在检察院实习的老师，代表政府来看您！”面对阿典父亲，秦雨和同事隐瞒了真实身份，留下2000元，第二天一早便匆匆赶回单位。她一边以犯罪情节轻微为由，建议本院不予起诉，一边与秦雨导师共同制订帮教方案，建议学校给予援助。
秦雨告诉记者，像阿典一样因为家庭极度贫困走上犯罪道路的学生只是少数，更多学生是因为不懂法才误入歧途。
2015年暑假，武汉一所独立学院的女大学生朵朵（化名）在上海一家会所打工，后来该会所因涉嫌卖淫嫖娼被公安机关查处，她以涉嫌协助组织卖淫嫖娼罪被抓，上海闵行区人民检察院认为朵朵符合不起诉的条件，交由“秦雨工作室”进行异地帮教。
“我只是在前台收银，为什么不抓那些卖淫嫖娼的人，却来抓我？”起初，朵朵有些不服气，对司法机关抱有抵触情绪。
“一般的卖淫嫖娼只是违法，而为组织卖淫活动提供服务和帮助就构成犯罪了……”秦雨耐心地解释道。随后，她和朵朵的老师、父母、同学一起建起帮教微信群，每日从各方了解朵朵的动态，定时做心理辅导和普法教育。
渐渐地，朵朵放下思想包袱，主动向检察官请教法律知识，积极参加各项集体活动，后来，她还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成为入党积极分子。鉴于朵朵在帮教期间表现良好，闵行区人民检察院最终作出不起诉决定。
与朵朵惊险的经历不同，在武汉一所体育类院校读书的小刚（化名）则因为法律意识薄弱要在铁窗中度过12年。2016年暑假，小刚通过社交软件“陌陌”认识了刚刚高中毕业的娜娜（化名），两人约在酒吧见面，毫无戒备心的娜娜被小刚灌醉并带进酒店实施了性侵犯，娜娜清醒之后立刻报了警。
“她使用这个App，就等于默认了愿意与男生发生关系！”接受询问的小刚拒不承认自己实施的是强奸行为，一口咬定这是青年人之间的“潜规则”。
回忆起这些令人痛心的案例，秦雨颇有感触：要想从源头上降低大学生犯罪率，加强青少年法制教育是重中之重。
成立初期，为了扩大“流动法制课堂”的覆盖面，领导要求工作室每年至少讲50堂课。除了完成繁重的日常工作，她们每个星期还要带着精心准备的讲演稿和宣传页走进校园、街道、社区、看守所，宣讲法律知识，“那段时间，我们很少在晚上8点之前回家，把洪山区的高校走遍了。”
然而奔波了一年，效果却差强人意，“常常是我们在上面啰啰嗦嗦一两个小时，学生们在下面昏昏欲睡。”秦雨暗自揣摩，怎样才能做到“用青年话说青年事呢”？
2014年，秦雨自学通过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考试。结合心理学知识，她改变原有的填鸭式教学方法，探索出了一套生动有趣的“代入式”授课法：上课时间最好控制在45分钟以内，每节课的知识点不能多于3个，每隔3分钟代入一个小故事，和学生们互动一下。除此之外，她还会邀请孩子们将真实案例编排成小话剧，在课堂上表演。
同年，洪山区人民检察院抽调了两名年轻的法学硕士——柳岚、李凤协助秦雨工作，及时更新了已经老化的未检队伍。
她们紧跟时代潮流，将法制课堂搬到了微博、微信上。那时起，工作室会不定时地开展“检校疑案精释研讨会”，邀请各高校法学院的师生一起讨论争议案件，并在官微上进行图文直播。
工作室筹划的全省首个大学生维权专业网站“象牙塔的守望”开通6个月，点击率就达20余万次。 今年5月，洪山区人民检察院的官方微信公众号开通了“指尖上的法制课”，随时随地，用户只需轻轻一点，就能接受专业、生动的普法教育。
今年一季度，由新型金融产品“校园贷”引发的大学生赌博、诈骗、非法拘禁类犯罪案件呈集中爆发态势。工作室以详实的数据报告提出“校园贷”市场整顿已经刻不容缓，加速了政府部门和高校的监管改革。
数据显示，成立5年以来，秦雨带领工作室倡导成立“洪山区预防大学生犯罪协会”，将武汉市所有“985”“211”高校吸纳为会员；工作室成员为辖区内30多万未成年人和在校大学生上过普法课。
工作室依法决定不批捕68人，不起诉26人，建立帮教小组94个。百名失足学生重返校园，其中5人考上研究生，12人进入世界500强企业。该区大学生违法犯罪案件的数量由每年150起下降至40起，涉罪人数也由200人减少至50人。
“巾帼文明岗”“优秀青少年维权岗”“未检工作三十年突出贡献集体”......看着满墙的荣誉牌匾和锦旗，秦雨很自豪：“人们常常把大学比作象牙塔，把大学生比作象牙塔的宠儿，那我们就是‘象牙塔的守望者’。”
实习生 李明月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雷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