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日,当加注中国石化1号生物航空煤油(简称“1号航煤”)的海南航空HU497航班波音787型客机从北京出发,跨越太平洋,平稳降落在美国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的时候,渠红亮正在电脑网页上浏览着这次跨洋飞行的新闻报道。他把网上精彩的报道拷贝到本地文档里,又细细读了一遍,然后保存在了一个被命名为“生物航煤技术介绍”的文件夹里。
这个动作从2012年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生物航煤技术介绍”文件夹里保存着50多篇有关“1号航煤”的新闻报道和图片,记录了这些年“1号航煤”的研制生产应用过程。“像养一个孩子一样”,渠红亮点开一篇篇报道,回忆着这些报道背后所发生的故事。
渠红亮是中国石化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简称“石科院”)高级工程师,也是“1号航煤”技术的主要开发者之一。参与研发这项技术时,他34岁,把如此重要的技术交给他这样年轻的工程师来承担是不多见的。“1号航煤”技术的研制成功让中国成为继美国、法国、芬兰之后世界上第四个拥有生物航煤自主研发生产技术的国家。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历史际遇”,渠红亮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正好赶上了国家需要生物航煤的契机。他觉得,在国家迈向强国的路上,无数机会等待着当代青年去把握,自己有幸成为了“强国一代”中的一员,就该把重任扛起来,就有责任去和祖国一起实现“强国梦”。
让“地沟油”上天
“如何让餐饮废油上天?”这是“1号航煤”技术所要解决的问题。餐饮废油俗称“地沟油”,其去向一直为人所担心,不良商贩的牟利之举很可能将“地沟油”带回餐桌,危害人们的健康。中国石化科研团队所研制的“1号航煤”技术就是将“地沟油”进行处理转换成航空煤油供飞机飞行所用。
“中国石化之前做过生物柴油,对生物航煤技术也有一定的探索,所以做这事也有一定的基础。”渠红亮介绍,十多年前,中国石化启动生物航煤研发工作以后,他们团队先后完成了原料筛选、技术路线设计、工艺条件优化和催化剂配方定型等实验室研究工作,成功解决了一系列难题,终于在2009年,开发出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生物航煤生产技术。
在此基础上,2011年12月12日,经过前期的试验,中国石化镇海炼化分公司首次生产出合格生物航煤。2013年4月24日,中国石化1号生物航煤在上海虹桥机场由东航成功完成技术试飞。而这次的跨洋飞行则又是一个创举,证明了“1号航煤”的稳定性和技术的成熟。
据中国石化新闻发言人吕大鹏介绍,此次用于跨洋飞行的生物航煤以“地沟油”为原料,并以15:85的比例与传统石油基航空煤油调和而成。他表示,生物航煤可能改变餐饮废油流向餐桌的扭曲走向,探索其变废为宝的绿色通道。同时,与传统石油基航空煤油相比更低碳环保,有利于大幅减少温室气体排放。
相关测算显示,我国目前的航煤消费量约3000万吨,如全部以生物航煤替代,每吨生物航煤至少减排30%,一年可减排二氧化碳约3300万吨,相当于植树近3亿棵。
“生物航煤技术的研制成功对减少碳排放至关重要。”石科院生物航煤技术研发项目负责人、副院长聂红记得,2009年研制生物航煤技术那段时间,欧盟频繁发出消息,准备对所有入境的航空公司征收航空碳排放税。“中国的航空公司若没有碳减排的应对措施,不仅是钱的问题,还是大国形象的问题。”聂红说。
石科院调集一半以上的研究室从事生物航煤技术攻关。石科院加氢工艺研究室副主任习远兵回忆,研制生物航煤技术时,大家基本天天泡在实验室里,常常为一些技术细节反复做实验,实验结果出来才会休息。“技术能这么快研制成功,一方面是石科院前辈的基础打得好,一方面也是石科院人的拼劲在那”,习远兵说。
现在,看着生物航煤技术从实验室走向工厂,再跨越太平洋飞到美国,团队里的青年工程师们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及格”了,没有辜负国家和石科院的信任。
挺过无数风险
回忆生物航煤技术的工业化过程,研发团队成员纷纷说来之不易。从研发到生产最后到应用,每个阶段都困难重重、意外不断,他们说,技术从实验室走向工厂,有太多意想不到的事。
杨翔是中国石化镇海炼化杭州生产基地加氢车间生产技术组长,他参与了“1号航煤”的整个生产过程,他记得,按照计划,“1号航煤”生产时,原料经预处理后,如果过程顺利,就可以很快地将系统中的石油基原料置换出来。但在实际生产过程中,反应却过于剧烈,温度上升速度很快超过范围。
“加氢工艺温度上升几度是不得了的事情,当时温度突然上来以后大家都很紧张。” 杨翔说,温度不可控风险很大,当时大家讨论是不是先停下来,再想办法调整,但这个方案被否决了。
石科院副总工程师胡志海当时也在生产现场,他介绍,当时的情况是非常紧急的,如果项目停下来,时间和成本都耗不起。最后,大家一起拿出预案,按现场重新调整、优化,终于克服了困难,温度也稳定了下来。
稳定了反应温度,到了分馏时,问题又出现了。“因为原来的分馏塔是基于石油基原料设计的,而生物基原料的烃分子相对单一、集中,温度达不到要求时,蒸不上去,但温度超过了,就很容易冲塔,操作弹性很小。”胡志海说,由于分馏塔操作难度非常大,为了尽快拿到合格的生物航煤产品,大家只能轮班倒,24小时盯着,慢慢通过优化调整操作调节控制参数,让它慢慢稳定。
“我们有一句话叫工业试验是有风险的,有些在实验室难以预见。”习远兵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生产中的许多问题实验室是看不见的,工业试验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出现问题必须有预案及时应对,不可能再回实验室去。“所幸这次大家都挺过了。”
就这样磕磕绊绊,又是一路“有惊无险”,“1号航煤”走到了今天。渠红亮说,现在自己可以稍微舒一口气了,在大家的精心培育下,他觉得“孩子(指“1号航煤”)已经长大了,开始能负起一定的责任了”。
让青年当主角
“我现在思考,这个事情为什么能成?首先是与中国石化的科研综合实力分不开。同时,中国石化和石科院对我们的支持和无条件的信任也是极其重要的。”渠红亮常说,在石科院只要你想做事情肯定有机会,单位也会给你支持和帮助。
研制“1号航煤”时,无论是买原料、用设备、对接其他部门的同事,渠红亮都没有遇到阻力,他所在的实验室还一度成为了让同事羡慕的地方,里面有四五套好几百万元的设备供实验所用,“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院里都支持我做这项技术”,他说。
习远兵也有类似感受,他觉得中国石化很注重培养年轻人,努力让年轻人承担重任,帮助他们尽快成长,“用年轻人是要承担风险的,但院里愿意抗住风险培养我们,加快年轻一代的成长。”
“我们每一代人都是在经历风雨中成长起来的,应该尽量把机会给年轻人,把人梯给他们搭好,让他们成为国家需要的真正的‘强国一代’,在这个伟大的时代做出更大的贡献。”聂红对现在的青年们充满希望,她说,石科院把青年工程师们安排在不同领域的研究课题中,让他们在老一辈的科学家们指导下去做科研,去争当骨干、当主角。
聂红提到研制生产“1号航煤”时,石科院鼓励青年工程师、科学家不光是在实验室做实验,同时也要在工厂中、在生物航煤生产第一线去倒班,跟工人们一块在实践的过程中解决工业生产的问题,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得到成长。
“工作还要再干20年,有机会还想再做一项技术,做一个全新的项目。”这是渠红亮对自己的期望,也是国家对“强国一代”的期望,强国之路已现,未来这条路上的主角一定是青年。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张均斌 实习生 程晔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