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虚构、反叛、前卫,是“先锋派”作家马原的标签。他曾自信满满地宣告,“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并以其著名的“叙述圈套”开创了中国小说界“以形式为内容”的风气。30年后,当马原重归人们的视野,带来的却是一本以内容取胜的“宫斗”小说《唐·宫》。
谈及《唐·宫》的创作历程,马原说,小说的故事、人物均为原创,但他在写主人公玉央时,却觉得她仅仅是被历史掩盖了,自己所做的是把厚厚的灰尘抹干净。他突然发现,过去一直被他看轻的现实主义写作,此时却散发着无尽的魅力。
马原最近很忙,从千里之外的西双版纳南糯山又入“红尘”,频繁现身北京各场文化活动。“2017,我身上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是小说《黄棠一家》出版,第二个是九路马书院建成。”在三联·松果生活主办的一场演讲会上,这是马原的开场白。
马原喜欢把自己的人生以一个又一个的“10年”来划分。
“我从1971年就开始写小说,当时18岁,还在下乡插队,有无尽的欲望和精力,却吃不上一顿饱饭。但那只是一个狂妄少年的习作而已,发表要到10年后。”
在上世纪80年代的10年,马原遇上了文学的“黄金年代”,发表了许多小说。然而,在快40岁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卡壳”了,无论怎么努力也不能完成一部作品——更悲剧的是,他又用了差不多10年才接受这个现实,“那10年很难,我几次跟出版社签约又爽约,我是想通过签合同逼迫自己,结果还是没用”。
马原说:“许久以后我才明白,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这世界变化太快,我忽然不认识了。”2000年,他选择去学校当一名老师,“我在给自己找退路,写不出小说,但毕竟读过那么多小说,可以给孩子们讲”。就这样,马原作为小说的研究者和讲述者,又过了一个10年。
2008年,马原得了一场大病,疑似肺癌。一想到要跟病床和各种管子伴随余生,他就不寒而栗。他作了一个让所有人吃惊的决定,从医院逃了出来,不治了,在南糯山落脚,从此再没去过医院。
生病改变了马原生命的方向。2011年,他完成了长篇《牛鬼蛇神》的写作,“小说是我的生命存在于世的一种方式”。就这样,60岁的马原又重新开始写小说了。
对于现实的迷惑,让马原的写作方向有了180度逆转,从原来的“形而上”,转向观照现实的“形而下”。《黄棠一家》是“形而下”系列小说的第二部,第一部叫《纠缠》,写的是遗产纠葛,财产纠纷;第三部叫《搞笑》,还在写作中。
作为小说家,马原曾经特别有兴趣用虚构的方式来记录时代。但如果你读过《黄棠一家》,会有一种感觉,他写的很多故事都取材于真实的社会新闻。甚至有读者说“马原就是写了部社会新闻堆砌的故事集”,但马原回答,“现实就是如此荒唐,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去虚构”。
主人公黄棠就是“荒唐”的谐音,“纠缠,荒唐,搞笑,构成了我对当下这个时代的三个认知判断”。
马原有一个悲观的结论:“我现在依然认定,纸质本小说的历史行将结束……小说的功能,比如叙事,在延续,但作为一定历史阶段的一个产物,小说已经进入漫长的死亡期。所以我还是要说,原来那个活生生的小说已经死了。”
对现在的马原来说,也许书院才是头等大事。
从2011年开始,他用自己的积蓄,还卖掉了上海的住房,自己设计、自己做监理,在南糯山打造了九路马书院。这是一处有着九栋红砖建筑的房屋群落,有叮咚作响的山泉,有月牙泉池塘,有方尖碑形制的钟楼,有圆房子、方房子、六角楼和双八角楼……
马原说:“我把自己的生活格局设定在古代,设定在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设定在晨钟暮鼓。所以我会在自己家里造一座钟楼,挂一口大钟,每天听钟声在山谷回荡。我想过最简单的生活,喂马、劈柴、读书、写字。”
“先锋派”作家隐居山林,这似乎也是一个诗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