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我离职了。我从来难以在任何一个集体里长期待下去,这是我离职换工作的根本原因。就像闹钟响了、就像生命规律本身,就像往溶剂里添加大量的盐分,溶液达到饱和又把盐析出。
但是,叙事的附会还是要把我归纳到“从体制内到体制外”的类型当中去。一年半以前,我离开了供职近5年的单位,进入娱乐产业做一颗新的螺丝钉。直到现在,遇到以前的老领导、老前辈,还有很多人会惋惜而关切地问我:干这个辛苦吧?铁饭碗丢了吧?不能旱涝保收了吧?而新的同事大部分是90后乃至95后,对于我从前所做的工作,他们甚至都无法想象。
这个时代,以极大的张力让如此隔膜的各条轨道并行而又相悖,我虽然时常觉得自己的改弦易辙微不足道,但有时也会觉得自己的改变,算得上对这个时代的有趣印证。
在体制内的日子曾经是完美的,它应该是一个大学毕业生能获得的最好工作之一。我供职的部门上下,从一辈子坚守职责的老领导,到刚入职拼命学习的年轻人,都有浓重的理想主义情怀。每天例会,大家坐下来讨论最新政策的利弊,为“国家和社会治理现代化”的路径出谋划策,从政府工作报告中逐字逐句地寻找社会的前景与风险。同事之间热烈地讨论洛克、以赛亚·柏林或是周有光,是我们最常见的“休闲时刻”。
在过去供职的单位,我经常觉得那是一个能够更高效地获知社会运行规律的地方,经常觉得学理和法理的探讨,能够为长效制度化建设贡献一点理性的力量。那时,我的前景不算明朗,也不知道之后的人生会怎么样,但我心中充满对未来的向往。
然而,工作中难免遇到许多在象牙塔中不曾见过的掣肘,因为种种限制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于是,我觉得,是时候换一个行业,给自己找一个新的平台,展开新的生活。
今天想起来,当我办完离职手续,走出单位大楼的时候,内心是一片空白的。我看过不少谈论职业规划、人生规划的文章,有很多管理学和成功学的畅销书为人们的理想背书,比如,你在多少岁以前应该获得多少年薪,应该做到一个什么职位,应该学会什么技能,然后一步一个脚印,成为中等收入群体的一员,再开始焦虑。但我从来不想接受那种安排。离职未必理性,但那是我内心的决定。
前段时间,我跟朋友开玩笑,普通人拿什么做职业规划?你连你所在的这个行当能存在几年都不知道。但这都是外因,浪潮的更迭在任何时代都不缺,在任何时代都不缺弯道行驶的列车,将它曾经承载过的无数个体、无数过往、无数意义和幻觉甩出去。剩下的就只有哲学问题,即每天要如何度过。
其实,我经常会想,5年后、10年后我可能在做什么,我对自己有什么期待。最后,我发现我想的并没有特别宏大。我觉得我大概会去学一门木匠的手艺,或者去东南乡村拍摄古桥古塔。当外部世界飞速变化的时候,只有我们自己的内心,才是最值得我们去倾听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