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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1月24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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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杰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8年01月24日   10 版)

    同季羡林一样,胡适也是个爱记日记的人。他在美国康奈尔大学留学期间,日记简短而深刻:下课了打牌、考完试了打牌、读完小说打牌、天热不能读书还是打牌。

    那会儿没有微博,也没有朋友圈,文人们的闲思大概只能记于小本子上。

    比如这段狎妓经历:1909年12月14日,胡适授课结束。“过桂梁家,桂梁令书赠妓联,以不善书辞焉。”

    两天后,胡适与众友在雅叙园喝茶,并在他们的怂恿下开始了人生的第二次“叫局”。“余素不叫局,同席诸人乃怂恿仲实令以所叫伎曰赵春阁者转荐于余,此余叫局之第二次也。”

    从日记来看,几个月后,胡老先生干这事已经轻车熟路了。1910年3月某夜,大雨滂沱。胡适和一帮朋友在妓院喝酒,大醉后雇一辆人力车回家。遇巡捕盘问,胡博士乘着酒劲,光着脚板,用皮鞋醉打巡捕,此后被罚款5元。车夫乘他酒醉,顺手牵羊,剥了他的衣裳,偷了他的钱包,把他扔在雨里了事。

    如果放在当下,绝对是个明星酒驾加嫖娼的大新闻,起码能在新闻门户网站的首页停留一周,让买热搜、想上头条的小咖们郁结悲愤。

    以网友的神功,5分钟能扒到伎家得来“实锤”,10分钟找到车夫还原现场,车夫保不齐还能在网上转卖名人二手服装。

    再之后估计就是网友吹起冲锋号角,集体谴责胡适带坏青少年,要求封杀之——你家青少年的脑子原来都得靠名人灌输,九年义务教育的钱算是白花了!

    幸亏互联网晚发明了几十年,胡适得以保存颜面,他在日记里常常往下半身招呼,梦遗和痔疮都记得一清二楚。

    1911年2月20日的日记写着:“连日似太忙碌,昨夜遗精,颇以为患。今日访Dr. Wright,询之,医云无害也。余因请其遍察脏腑,云皆如恒,心始释然。”

    痔疮可折腾死胡适了,他不仅常跟美国女友写信直白相告,在日记中也屡屡提及:1923年9月14日:“肛门之患处,前日破又出脓……我就用此药调茶油敷上。后来作痒,我又调醋敷上。口虽收了,今天他竟作脓了。肿的很大,坐时很有点痛苦,不知是否药的作用。”9月16日:“肛门脓肿今天破了,出脓血很多,颇觉轻松。我仍用洛声的药敷上。与珮声下山。”

    现如今的名人有几个敢这么暴露隐私?在日记出版之前,胡适亲自删了10条左右,但上面这些,他都留下了。就像有人问季羡林要不要删掉日记里骂娘的部分,他老人家说:“我70年前不是圣人,现在也不是圣人。”

    胡适在日记出版前大概也没什么犹豫,“我生平不治资产,这一部日记将是我留给我的儿子们唯一的遗赠,当然是要在若干年后才能发表。”

    当今的人,没几个敢如此坦荡。网友的唾沫真的能淹死人。别说名人,就算是个普通人,朋友圈里吹个牛,吐个槽,动不动就“被发表”,一不小心点燃舆论,然后被人肉,丢工作的丢工作,搬家的搬家。

    最近几周,朋友圈被截图晒到网上的例子太多了,试问有几个人的私下言论能禁得起成千上万人的审判呢?对于不同价值观的讨论是好的,但它应基于理性之上。

    网友擅长展现惊人凝聚力,杀伐决断,消除异己,对陌生人倾倒恶言恶语,现实生活里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网络上骂起街来比叉腰大婶还泼。

    看到那些被“浸猪笼”的热点人物,脊背真是发凉,打开自己的朋友圈,一遍遍筛选、删除,说不准哪句胡言乱语犯了忌,被群情激奋的“吃瓜群众”当众游街,你一拳我一脚,心理素质差的真要一命呜呼了。

    谁还敢像胡适那样事无巨细地记录生活,向外人展示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呢?朋友圈最好也别动不动感叹时代了,时代早悄没声地抽在你脸上了。

杨杰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8年01月24日 1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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