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康复医学科副主任医师杜巨豹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接触音乐治疗是在2003年SARS时期,“当时医护人员正面对各种各样的压力、焦虑等,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系教授给了我们三盘磁带,里面有《高山流水》《面朝大海》等,听着磁带里的音乐,被带入场景中去放松,可以更好地适应那时高压力的环境。随后我了解到,国外把音乐治疗和中频治疗等结合在一起来给患者治病,比如针对抑郁症,或者用于对疼痛的缓解,音乐治疗的方法都很有帮助。”
“在国外,音乐治疗其实很早就进入到康复治疗中,成为康复治疗中的一个选项,就像物理治疗、补液治疗一样。”杜巨豹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目前国内这种康复治疗运用得比较少,“究竟音乐治疗能做什么,很多人还不知道。2013年,我们科开始考虑把音乐治疗纳入到康复治疗中来。我们和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系的老师进行了沟通,他们认为音乐治疗在促醒、认知、情感、运动等方面,都会有一些效果。”
“我们曾经有过一个病人潘潘(化名),在英国出了车祸,来到我们这里时没有完全清醒,还处在最小意识的状态。我们科在做促醒治疗,如电刺激和运动治疗、药物治疗之外,把音乐治疗引了进来。当时发现患者在治疗过程中,能够通过音乐和医护人员进行互动。患者本身很喜欢音乐,英语也很好,给她选用了好听的英文歌曲后我们发现,患者的眼睛跟着音乐节拍有了动作,音乐治疗能缩短患者康复的时间。另外,对于有些走不好路的患者,在音乐节拍的引导下,走路的稳定性可以提高。实际上,音乐治疗被公认在调节情绪、调节抑郁状态方面,或将不好的心理状态带到好的心理状态方面,有康复的效果。”杜巨豹说。
杜巨豹所在的宣武医院康复医学科每周都会迎来一个4~5人的音乐治疗实践团队,团队由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系的老师带队,该专业大四的学生来为适合的患者做音乐治疗。这个团队会先和医生护士沟通,选择适合做音乐治疗的患者,研究他们的病例,讨论方案,并在适合的时机开始一对一的音乐治疗。
“我们医院康复科最擅长的是神经内科危重、疑难、复杂病症患者的康复,收治脑卒中的患者比较多,达到70%~80%,脑卒中患者急性发作压迫神经以后可能出现各种症状,如果压迫运动神经了,就引起偏瘫;压迫语言中枢了,患者就说话不清楚或不能说话;如果压迫吞咽神经,患者可能不能吃东西……一般在患者发病24个到48个小时后,病情稳定不再变化了,我们的康复治疗就介入进去了。”宣武医院康复医学科护士长秦延京告诉记者,脑卒中患者发病以后往往都会出现一些心理问题,比如卒中后抑郁,不爱说也不爱笑,有的人是强哭强笑,各种症状都有。“我们观察让音乐治疗团队参与进去以后,患者就能改善不良的情绪。不过目前音乐治疗团队每周来医院一次,只能为4~5个患者做音乐治疗”。
据秦延京介绍,目前,宣武医院康复科一般患者的住院时间是14天,“他可能也就赶上一次,幸运的会赶上两次音乐治疗,但就这一次,我觉得对他们来说也是有益的。我建议患者出院后也能继续做音乐治疗,同时,据我们观察,患者家属也都愿意做音乐治疗。”
“来到我们科的脑卒中患者多数是中老年人,但现在有年轻化的趋势,我们收过最小的是20岁左右的患者。”秦延京说。
“三四十岁的年轻人得了脑卒中后,也可能更容易出现一些情感功能上的障碍。因为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可能又是家里的顶梁柱。这时候突然得了一场病,或者肢体出现了瘫痪,很可能丧失了劳动能力,这对他的心理影响很大,他们更容易出现抑郁、焦虑的情绪,抑郁的情绪可能比老年人还要重。”杜巨豹说。
“得了脑卒中后,患者情绪的反应是,从最初得病时不太相信自己得了这个病,他努力想动;到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不能动了,有一种沮丧;经过康复之后,他觉得有改善,心理又到了一个比较好的时期,努力恢复的兴趣开始提高。”杜巨豹给记者分析了脑卒中患者的康复进程,“其实康复治疗并不一定能让患者完全恢复到健康时的状态,患者康复一段时间后会进入一个平台期,在这个平台期他又觉得自己功能改善不明显了,心中新的抑郁和焦虑情绪会卷土重来。急性期康复科要做的是尽可能利用康复手段,如物理治疗、运动治疗、补液治疗等让患者肢体的功能得到改善。坐不起来就努力让他坐起来,能坐的就尽可能让他站起来,能站就让他走起来。平台期后,患者转到康复中心、社区医院或者回到家中,就需要有专门的心理治疗、音乐治疗等来介入和干预。”
“康复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患者的身体结构、功能方面的能力,简单说就是胳膊腿能不能动,能不能说话、吃饭。第二个层次是患者日常生活的能力,他能不能照顾自己,包括吃饭、睡觉、穿衣、二便的控制等。第三个层次是患者的社会参与能力,尤其对年轻的脑卒中患者来讲,他能不能回到社会当中去,能不能有一份收入,为家庭和社会继续作贡献。”杜巨豹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第三个层次应该是最重要的,因为身体有残疾并不可怕,但是怎么能让患者在身体有残疾的情况下更好地融入到社会中去,这是康复科医生追求的一个理想状态。“我们发现一些患者可能肢体功能障碍并不重,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与得病之前有差距了,就开始逃避。他觉得在医院只要和其他患者一起做康复,心里就有满足感。但这并不是康复治疗所追求的。我们希望病人即使走路有一些不便,但还是能愉快地和这个社会相处,向往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