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时48分36秒,北京联合大学大二学生杨小飞完成了他的首个半程马拉松,站在领奖台上,眼前记者的“长枪短炮”和周围人竖起的大拇指让他有些恍惚。去年12月才开始接触跑马,首上赛道,他就拿下5月13日2018中国(北京通州)残疾人半程马拉松听障男子组第三名,“因为这次比赛,我喜欢上了马拉松,但因交流不便,我的很多动作没有办法修正,希望以后能得到更多专业的指导。”
“参赛运动员大约300人,完赛率为98%。”许秀涛所在的阿甘训练营是此次残疾人半马的合作方之一,主要负责招募、培训残疾人运动员和助跑员。他表示,本届残疾人半马是国内目前首个且唯一针对残疾人士的专业马拉松赛事,该赛事与同日举行的2018北京通州半程马拉松两项赛事合二为一,以全民运动推进残健融合,“有大约250多名残疾人选手从未参与过跑步运动,零基础到完成半马,他们的榜样作用会让更多残疾人走出来。”
当时听到要跑21公里,房皖冬的同学都劝他:“看不见,去地铁你都得折腾一小时,半马你跑不下来。”但从小在军队大院长大的他,自信在黑暗的世界里也能“向困难亮剑”、做到最好。房皖冬的眼睛干净清澈,看上去与健全人无异,但光明从小就与他无缘,“就像一部电话外观部件都是好的,可线路没有接好。”讲述经历时,他非常乐观,到了跑者密集的赛道上,他更毫无惧色,热闹的声音甚至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以致临近终点时他“犯了个错”,“我想用全力冲过终点。”
像牵着一匹烈马,压不住速度。房皖冬给叶冬的第一印象是“生猛”,但作为资深跑者,叶冬明白这个年轻人的热血在半马中并不是优点,“我要不断给他灌输安全意识,让他知道跑马并非儿戏,要敬畏马拉松。这点,小房也在逐步接受,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需要有人给他讲讲安全两个字,这是对他最大的负责。”一条导盲绳,让第一次担任助跑员的叶冬体会到马拉松的另一层意义,“之前跑步在意速度更快、距离更长,是自己和自己对话,这次是我能为他人做什么,希望能帮助他人完成梦想。”
“往左一点,往右一点,慢一点……”、“要补水吗?有没有感觉不适?……”多提醒、多询问,陪跑速度只能控制在6分30秒以内,“安全”是对陪跑志愿者最大的要求。许秀涛向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介绍,为了降低安全风险,所有陪跑者和视障跑者都需专门配对,“两个人身高、胳膊长度、步幅得尽量一致,陪跑员还得有能力控制方向、速度、判断危险,并非能跑就能陪。”此外,为了让运动员不勒手,导盲绳的材质尝试了十多次才最终确定,但长短还得根据每对选手和助跑员的身高专门定制,“事实上,安全程度足以令运动员放心,更让他们有所顾虑的是走出家门,会不会遭到他人的嘲笑。”许秀涛没想到“粉丝很多”的自己却在招募选手时碰了壁。
因家中有精神残疾的亲属,国家马拉松队前队员许秀涛退役后一直关注残疾人运动事业,他很清楚残障群体的敏感与脆弱,“很多人情绪不稳定,今天答应训练,明天就反悔了。”为了动员更多残疾人参与活动,他去到盲人按摩院、特殊学校及相关社会机构逐个动员,用小礼物和真诚的鼓励帮助近300名残疾人尝试迈开双腿奔跑,“他们最大的挑战就是要战胜自己的内心。”
“体育最大的能量就是让我们自信。”中国女子轮椅网球队主教练董福利作为志愿者出现在现场,曾经在唐山大地震中失去双腿的她被网球改变了人生轨迹,不仅在20多年的运动生涯里找到了乐观自信的自己,更在10多年的教练工作中帮助更多残疾人运动员完成改变,“很多孩子刚来,不敢与教练对视,没有信心与别人交流,但随着在比赛中靠努力不断收获胜利,她们就会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体育的过程给了我们自信,这是给多少钱都无法实现的。”董福利认为,残疾人最需要的是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让残疾人跑步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让我们和健全人一起跑,我们缺的是社会真正的接纳,而不是关爱。”
房皖冬用一句“大实话”解释了他对“接纳”的理解,“我们其实看中的不是更多的便利,想要的是公平的、能证明自己的平台。”因为,“便利”有时会被别人看作“开绿灯”,在北京联合大学学音乐的房皖冬常常带着墨镜去参赛,拿到名次后才会摘下眼镜“暴露自己”,“否则,拿了第一别人说是打感情牌,拿不了又觉得你都看不见,干嘛来参赛。”外界极端的态度曾刺伤过房皖冬,因此,他对这场马拉松体会颇深,“体育比赛得拿实力说话,非常公平,也让我们多了条可选择的走向社会的路,毕竟,不是所有的盲人都只能去做按摩,我们可以组乐队、做电脑音频制作、话务员、甚至参加体育运动。”
比赛结束后,像房皖冬一样燃起信心的残疾人选手呼啦啦多了起来,这让许秀涛亦喜亦忧,“很多人开始向往奔跑,我的公益训练营因此多了数百人,但面对他们想走出来的愿望,如果赛事、训练等后续平台供不上,会不会让他们再次失望?”
本报北京5月14日电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梁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