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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6，南非第二大城市开普敦与切断自来水供应的“零日”擦肩而过。
开普敦曾是一片绿洲，但气候变化加剧导致的创纪录干旱和人口增长，引爆了全球最严重的城市水危机。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开普敦是第一个陷入水危机的大城市，但它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南非威特沃斯特兰德大学地理学家、气候专家贾斯帕·奈特指出，开普敦的现状预示着世界各大城市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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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干旱”
过去一年来，茱莉亚·苏利文习惯了“间歇性淋浴”。她把花洒打开，快速打湿身体，流下的水被脚底的桶接住，紧接着关上水流开始“干洗”。她要确保自己在两分钟内冲洗干净，真正的用水时间不超过45秒。
“节约用水的念头已深深植根在我们心里。”她告诉英国时尚周刊《Glamour》，“以至于看到水流，心里就会一紧。”
如今，只要没有社交活动，苏利文就避免“非必要”的洗澡，用除臭剂、卫生湿巾和婴儿爽身粉维持清洁。她已经很少化妆了，偶尔化妆之后靠湿巾和爽肤水来卸妆。开普敦的美容院老板和发型师们发现，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编辫子，或者干脆剪短头发，以免洗头浪费水。
按照开普敦政府2月1日起施行的用水限制，每人每天用水不得超过50升，这个数字不到美国人均用水量的1/6。除了1.9升的饮用水，剩下的水只够做一次饭、洗两次手、刷两次牙、冲一次厕所，再蓄满一个洗手池，用来洗衣服或刷盘子。
因为这条规定，49岁的家庭主妇米歇尔·科顿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每天花一分钟时间站在桶里洗澡，和丈夫共用一条毛巾，还经常提醒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只把最脏的衣服放进洗衣篮。
“这种措施一开始还挺好，但日复一日，节约用水的新奇感消退了，逐渐变得令人厌恶。”她告诉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她开始强烈地感觉到不卫生，上厕所后只想用肥皂和水洗手，而不是液体消毒剂。
为了省一点水，阿林·贝克打算花250美元买一个高科技的干式堆肥厕所，但根本抢不到。超市里的瓶装水早已一售而空，她丈夫提前半小时把女儿送到学校，好在超市开门前赶过去碰碰运气，结果连店主都不知道下一批货什么时候能来。买水箱要等至少一个半月，贝克通过朋友四处找关系，却发现350美元只能买到一对塑料桶。
即便如此，情况仍然有恶化的余地，似乎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糟。
草坪退化成了沙地，窗户和汽车上覆盖着厚厚一层尘土，游泳池里空空如也。为了应对当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水危机，开普敦当局打击囤积居奇、哄抬瓶装水价格的无良商人，并加大了天然泉眼附近的防盗巡逻力度。给私人游泳池注水、浇花、洗车，都被列为非法活动。
广播电台节目通过直播向居民传授节水秘诀：不要吃水煮的食物，多用烤箱；用保鲜膜给盘子铺底，饭后剥掉，就能省去洗盘子的水；沐浴时用塑料盆接水；在每个水槽里放个碗，把洗手的水收集起来就能洗衣服，洗完衣服的水还能用来冲厕所。当地艺术家录制了一首《两分钟淋浴歌》，鼓励人们加快洗澡速度，厨师们则比拼无水烹饪技术。
酒店的电视机里播放着“淋浴时间限90秒”的通知，餐厅和酒吧关上了洗手间的水龙头。在开往这座城市的航班上，飞行员会恳请人们节约用水，因为“开普敦正在经历一场极端严重的水危机”。
“我一辈子都住在开普敦，这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干旱。”居民希拉里·福尔曼告诉CNN，“很久很久以前就预测会下雨，但直到现在也没下，我们开始怕了。”
“我们想当然地相信‘水会一直在’”
开普敦的干旱已持续了3年。正如活动人士所说，这座“建立在水上的城市”遭遇水资源短缺，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
据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报道，南非整体易旱，但开普敦曾是一片绿洲——暖湿的海风带来了丰沛的雨水和储量丰富的地下蓄水层，欧洲殖民者当初在此定居，正是看中了山间汩汩流出的淡水泉能为来往于欧洲与东方的香料贸易船只提供补给。当地环保活动人士卡隆·冯·蔡尔曾绘制出城市范围内至少36道泉水和4条河流，如今它们大部分已被建筑物覆盖。
过去数十年来，这座风景如画的城市人口剧增，带来了财富和繁荣。这里有闪闪发亮的游泳池、水上公园、酿酒厂和郁郁葱葱的花园，人们相信降雨模式不会改变，至少不会很快改变。
1990年，《开普敦时报》援引英国一个水资源研究委员会的研究成果警告称，这座城市将在17年后陷入缺水的境地，但这个声音被忽视了。开普敦的淡水供应仍然主要来自6座依赖降雨的水库，开采地下水的计划被数度推迟。过去3年的干旱，曾被开普敦大学一些研究人员称为“千年一遇的罕见事件”。“我们想当然地相信‘水会一直在’，这就是人们的生活方式。”开普敦居民艾沙·利凯告诉CNN。
然而，在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全球变化研究所的研究员大卫·奥利维尔看来，根本问题“正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在这个水资源曾经充沛的城市，人们相信自己能随心所欲地用水。水危机初现端倪时，社交媒体上大多数帖子的反应是愤慨，人们坚称自己有权肆意用水，因为“我们缴税了”。
据美国《大西洋月刊》报道，过去几个月，志愿者一直敦促人们减少用水，但超过一半的居民置之不理。市政府派出“水警”在富裕的郊区巡逻，搜寻过度用水的人，但他们最多也只能进行罚款或警告，而41～248美元的罚款对富人毫无威慑作用。
对长期被边缘化的社区居民来说，缺水早已成为常态。在巨大的棚户区，数以百万计的穷人使用当地不到5%的水，超过60%的水被住在高级公寓里的富人消费。
尼奥丽·耶齐一年前来到贫民聚居的卡耶利沙镇，与数百人共用一个水龙头。那里近2/3的居民住在没有自来水的棚屋里。耶齐每天要拎着水桶排3次长长的队，才能给全家人抢到足够饮用、烹煮和洗漱的水。
当地小学关闭了卫生间里的水龙头，给室外的水龙头装上盖子和锁，并要求父母给孩子们带好上学时喝的水。因为买不起超市里的瓶装水，12岁的艾温克·马提尼斯忍耐着口渴写作业。17岁的阿萨维拉告诉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他们家有时连续两天喝不上水。
“没有更多时间来解决问题了。”南非资源管理专家安东尼·特顿绝望地告诉《国家地理》，“我们需要上帝的旨意，我们需要神的干预。”
比恐怖主义更严重的威胁：缺水
迫在眉睫的危机迫使开普敦乃至南非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4座新的海水淡化处理厂开始兴建，新的水井正在钻探，可以重复使用废水的工厂投入建设，其中大部分项目已完成一半以上。据“德国之声”电台报道，当地人私自挖了两万多口井，但政府规定只能在上午9点前和下午6点后使用。
根据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数据，开普敦目前水库容量为26%，政府计划在水库水位降至13.5%时切断自来水供应，这个彻底无水可用的日子被称为“零日”。开普敦市政府准备了200座应急水站，届时，每座水站要为近两万名居民服务。
幸运的是，努力节水的开普敦居民把自己的城市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据NPR报道，开普敦每日总用水量从实施节水措施前的6亿升下降到约5.2亿升，相当于居民日常用水量减至2015年的一半。人们预测会在4月16日到来的“零日”已被推迟至8月27日。据美国广播公司（ABC）报道，开普敦官员乐观地表示，经过严格的用水限制，开普敦今年可能不会断水。
随着人口快速增长和全球变暖导致的极端天气越来越普遍，开普敦绝非唯一遭遇水资源压力日益增加的城市。正如贝克所说，开普敦的水资源危机可能发生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城市，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从伊朗到索马里，近年来，干旱已数次引发阿拉伯海周边农村地区的饥荒和动乱。印度几座主要城市十分缺水，墨西哥首都20%的人口自来水供应不足；澳大利亚墨尔本的官员警告称，该市距离耗尽水资源只剩不到10年。2015年，巴西圣保罗的水库水位迅速下降，管道被淤泥堵塞，每周只供应自来水几小时，紧急运水车遭到抢劫。2016年，美国加州告别了为期5年的干旱。在干旱的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当地人过度开采地下水，导致城市下沉速度比海平面上升的速度还要快。来自联合国的数据显示，到2025年巴基斯坦可能彻底干涸，该国的水资源短缺被称为“比恐怖主义更严重的威胁”。
1995年，时任世界银行副行长萨拉杰丁留下了一句名言：下一个世纪的战争将是关于水的。
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CNBC）报道，虽然地球超过70%的面积被水覆盖，但淡水比例仅占2.5%左右，其中还有超过2/3被冻结在冰川中，只有很小一部分供人类饮用、灌溉庄稼和饲养牲畜。如今，全世界有20亿人没有安全的饮用水；根据荷兰特温特大学2016年的一项研究，40亿人每年至少面临一个月的严重缺水。
英国《自然气候变化》杂志今年1月发表的一项研究认为，即使按照巴黎气候协定将全球温度升高控制在2摄氏度之内，地球上超过1/4的地表仍将变得更加干燥。根据总部位于华盛顿的世界资源研究所的数据，如果不采取措施节约用水，到2025年将有35亿人缺水。
世界资源研究所的全球水资源项目主管贝奇·奥托告诉美国《时代》周刊，南非开普敦给其他国家敲响了警钟。美国智库Stratfor的高级科技分析师丽贝卡·凯勒也认为，水资源短缺是全球性问题，各大城市都应为此做好准备。
在开普敦，人们已经尝到了水危机的苦果。
南非国会议员迈克尔·巴格莱姆估计，水资源短缺导致开普敦流失了约25万个工作岗位，今年农业产量预计减少20%。眼见水果、蔬菜和小麦将纷纷涨价，商界感到焦虑，游客也被吓走了不少。据英国《每日快报》报道，国际评级机构穆迪警告，开普敦的水危机将导致经济持续萎缩。事实上，许多企业正在考虑迁往约翰内斯堡。
贝克的朋友们准备逃离这座城市，到美国或欧洲躲一阵子。71岁的罗尼·卓恩打算利用屋顶和水槽收集雨水，用来清扫房间、给花园浇水。他告诉NBC：“直到现在，我们才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多少水。”
摘自《青年参考》2018年04月18日05版
《青年参考》记者 高珮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