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仿佛一场花哨的农业博览会,每个人都推着自己耕耘4年的作物前来展销。总能看到一些格外耀眼的摊位,贴着闪亮亮的标签,诸如某学分绩,某科研成果,某名校offer。
其实,在刚进校门时的职业生涯规划课程中,我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终有这一天的到来。为了不让自己的摊位那么寒酸,这4年应该苦心经营,活出一份“风生水起”的简历,成为一个“全面发展”的立体的人。
可是,这太复杂了。我承认,4年里只做了一件事儿——读书。
读书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喜欢。不,不是喜欢,是上瘾。我从不觉得学霸是个褒义词。成为学霸有两种可能,或是本身对学习无感,但为了达到其他目的而努力用功,这种只是“霸”而已,和“学”没多大关系;或是出于一种“病症”,对读书有瘾,说白了就是性格使然,并不存在优劣之分。
前者在学校里比比皆是,把学习当成手段,把成绩单搞得漂漂亮亮的。而后者,默默无闻的“知识瘾患者”,把学习作为生命体验的“呆子”,在今天的大学里,是一个“亚文化群体”。
当我意识到,对学习有着赤子之心的“知识瘾患者”在校园里并不是大多数的时候,我痛苦极了。苦苦读了3年高中,就为了有朝一日能不再为其他目的学习,就为了钻进象牙塔。却在跨进象牙塔那一刻,发现自己太理想化。
单纯地做好一件事儿,变得越来越难。
大学变了,它变得更多彩,我们有一百多个学分的课程,兼顾理论、应用、社会实践等等,要培养出全面发展的、心智成熟的、面向社会的栋梁之才。但有时候,这种多元却显得过于眼花缭乱。很多同学常常感慨,自己一直在忙来忙去,却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所以,我特别佩服那些4年专注做好一件事儿的人。或者说,我挺佩服自己。
从大一开始,我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凡是影响读书的事儿,能屏蔽的就屏蔽。我不需要什么五颜六色,黑白挺好。没有什么学生活动,没参加什么社团,仅有的几个所谓科研成果也是由课程论文拓展发挥的。4年基本上就泡在图书馆和教室,寝室只是睡觉的地方。被学校强制实习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很丧。后来发现,这是“知识瘾”的发病征兆,去两天图书馆就痊愈了。
我有一份挺漂亮的成绩单,这是个意外收获,意味着我的个人努力和学校对学生的某些期望存在重合的部分。我挺感激这种重合的,它让“知识瘾患者”拥有了在社会上生存的资本。而在很多时候,根本不存在这种重合的便利。
大学四年,除了主修150学分和辅修50学分之外,我旁听的课程超过70学分。而旁听的课程显然更重要一些。我甚至会为了一节旁听的课,退掉主修的课程。从大一到大四,我一刻也没闲着。
没辙。一旦患上了“知识瘾”,就不得不去“满足”这一病症的全部需求。
我拿出了大量的时间去啃原著,比如《理想国》前后读了不下八遍;同时加大输入量,着重对阅读速度和信息抓取能力的训练,比如针对一个话题,开出一长串书单,去图书馆“扫货”。我大学4年几乎没有用过知网,全部的阅读都依赖纸质资源及国外数据库。对我来说,对“干货”的执着就是一种强迫症。 给我一个点,我能往下钻4年。比如我大一因为走错教室听了一节“宗教与当代社会”,很受启发,之后就系统地学习了宗教社会学、宗教哲学、宗教人类学、亚伯拉罕宗教体系等十几节课,读原典以及二手资料,开始田野调查,进行采访写作等。
没错,强迫症就是停不下来。学习绝不是工具,不是义务,而是生命体验,甚至可以说,我自愿被学习支配。
大四申请季结束之后,常常有朋友问我,你有这么好的成绩,英语又不错,为什么不申请出国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是个遗憾,但如果重来一遍,我估计还是走这条路。本该申请出国读研的时段,我正处在西方哲学史下的课程学习中,啃法国哲学的原著,钻进去了,其他的什么也干不了。4年时间太短,要读的书太多,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很奇怪吧,其实我也无法理解自己的思维方式。
我不会去思考保研之后要做什么,因为我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易经》中我最喜欢的一句就是“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要穷尽探索事物之理,无论是外在于人的自然之理,还是内在于人的社会之理。这种探求本身就是对我自然本性的一种实现。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我的整个生命都将奉献将给这种“穷尽”。读书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有些问题一直没有琢磨清楚,小学的问题银行积累到了中学,又到了大学,大概要拖一辈子了。
没辙,这就是瘾。
李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