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复再得的四年可以重播一遍,是不是我能更合群一些,更靠近你们,多拥有闪闪发光的一天,或者哪怕一丝纯粹至极的空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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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考虑一下散伙饭的事?全班最后一次聚齐,不参加太遗憾了。”班长不屈不挠又发了一条微信。
我半年前买好票的演唱会,和大学班级毕业聚餐撞到同一晚。我向班长请假,解释这张门票得来不易。班长叹息:“要是以往我真不勉强你了,这次不一样。”
班长惋惜的语气别有深意。她什么都明白,但这次又如此固执地想改变我的心意。
毕竟,我是班级里整整4年都没合群的一个人啊。
刚上大一时,不合群是生活作息的问题。我第一次离家过集体生活,不太懂得“求同存异”的艺术,因作息无法与室友步调一致,我倾向于教室、食堂和图书馆间独来独往。可是一段时间的勉强磨合后,我才渐渐发觉,不合群本质原因并非生活习惯差异过大,而来自心理的驱动。
大学前两年,我觉得班级圈子鲜有“可与言者”,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对同班同学热衷的花花绿绿的世界不感兴趣,甚至心存偏见。我不理解为啥大家总爱凑起来做一件看似意义不大的事,比如动辄聚餐包饺子炒年糕、搞集体旅行与院际联谊会……无论是在湖边草地里扯着风筝乱跑,还是在吵吵闹闹的桌游局social,我都无所适从。
因为对“意义”始终如一的追问,一点点拉远了我和同学的距离。他们每次热情的邀约,我往往以踌躇、推脱、敷衍的态度应对。比如本来答应几个女同学,一道去迎新晚会表演“尬舞”。临开始前两天,心存别扭,找了个借口不去了。当天,每个寝室的姑娘们都为演出梳妆打扮,而我则在她们出门前半小时,悄悄溜出去。
我独自骑车到学校附近的湖边,躺在一张长椅上翻书。不知为何,身体却异常“诚实”,揭穿了自我反复暗示“不在乎”的谎言。好吧,我无法做到真正洒脱,忍不住过几分钟就看一眼手表,盘算着:“哎,3点她们快上场了吧?3点40分,表演结束了吧?咦,都4点了还没发朋友圈,效果到底怎样呢?”
即使偶尔不安,但大学时代,我确实没能改变“拒绝合群”的特质。在一次又一次刻意的缺席和疏离中,我习以为常的存在方式慢慢固化。同时,我会真的相信该群体就是那样子:想法不够有趣、抱团取暖好无聊、形式主义太闹心……以及,他们不会在乎我。
大学时光短得经不起几次彷徨张望。进入大三暑假后,一个人合不合群,完全不重要了——班级已然进入聚少离多模式,大家要各奔前程。我们宿舍姑娘都找了实习,每晚挤公交回校的两小时车程上,我不免有点惆怅:好像还没享受过躺在学生堆的无忧无虑,不曾和一群人干些不计后果的傻事,就要一个人承担未来了。
今年拿下校招offer后,趁着半个月空闲,我背书包坐火车出去晃荡。一个人到深圳看海,早晨坐在小梅沙拍了两小时人像,发了一条带定位的朋友圈。过了10分钟,班级里一个基本没说过几句话的深圳男同学评论了:“天呐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我正犹豫如何回复,男生打来微信语音电话,问我坐标。半小时后他开车出现了,还带着宠物金毛。他不住念叨老同学光临主场城市,“如此见外过分出天际”。
同学带我一起牵着狗逛了景致幽静的公园,然后品尝最地道的早茶,我第一次感受到流沙包和肠粉的滋味美好得不像话,也第一次感受到,这位同学原来如此幽默阳光,见识广博。
同学仿佛在心里犹豫了好几个世纪,终于抛出了最想说的话:“其实我们觉得你是想法很犀利很有趣的人,但不知道怎么和你深入交流,你给外人印象总是冷冷的,让人不敢接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讪笑简单吐出一句:“或许我是那种需要一群人包容一千次才能活下去的人吧!”事实上,那一刻好多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汹涌翻滚,我无法清楚地感知那是什么。
上周,心烦意乱地坐在学院毕业晚会上,大家表演完三四个歌舞节目后,主持人忽然神秘地说,下面这个环节要放大招了,前方高能预警!
舞台大屏幕上浮现一行字:“你知道TA眼中的你是什么样子吗?”之后开始滚动播放一张张照片,台下尖叫声一片。原来这个环节,是同学偷偷向晚会爆料其他人照片。
出乎意料的是,好些同学镜头里都出现了我:军训时躲树底下偷吃冰棍、在河边拉扯风筝线、生无可恋排练大合唱、做志愿者趴窗台上打瞌睡……同学纷纷嬉笑着“指认”我,得意地炫耀着偷拍术。
被那些不曾察觉的旧时光连续轰炸,我震惊着,大笑着,假装生气着……整场晚会气氛越来越欢乐,而猛然间,我的眼泪就冲出来了。
为什么呢?大概是为了一个年少轻狂的不合群者,鲁莽拒绝和错过的最好的我们。真的好抱歉啊,我本以为你们一点不重要,我本以为我一点不重要。
如果不复再得的4年可以重播一遍,是不是我能更合群一些,更靠近你们,多拥有闪闪发光的一天,或者哪怕一丝纯粹至极的空气呢?大学到此为止了,好遗憾我却缺席有你们陪伴的成长。
趁别人不注意,我擦掉眼泪,掏出手机回复班长:演唱会票子转掉好了,散伙饭我报名参加。
河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