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之余的老翟,是混迹于北京鼓楼一带的“摇滚怪兽”。独立音乐人、乐队主唱、吉他手等角色变化的背后,是他对音乐戒不掉的瘾。
音乐之于他,仿佛是一种命中注定,“总会被旋律一下子戳中”“不是我选择了音乐,而是音乐选中了我”。
他开创了一种即兴音乐演出,更像是打开了一个“未知的实验场”,音乐随现场朗诵的诗歌或舞蹈而生,彼此交融,“不彩排、不设限,是一个特别自由的新世界”。
研究生毕业4年来,老翟在小众音乐圈里渐渐有了名气。然而这一切,却让他父母心头的焦虑又添了一重。他们不明白儿子做的这些有什么意义,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质问,“你30岁了,不找女朋友,不买房,上班还敢对领导不满,到底想干吗?!”
每年6月到8月,是天津小洋楼最出名的五大道上的“青年艺术季”时间,这个百年前中国最洋气的地界,如今成为新锐青年的艺术栖息地。
在一场“城市间·青年对谈”主题沙龙中,来自京津地区的青年艺术家和普通青年围坐在一起,畅谈青年的生活方式、艺术创作与生活的关系等话题。有意思的是,“无法获得父母的理解”“如何与父母和谐相处”等关于两代人思想观念冲突的老话题,引起在场年轻人的集体共鸣。
老翟和父母有过激烈的争吵。因为他微信朋友圈设置的一张背景图片。那是一个摄影艺术作品,展示了一对女性的乳房,旁边配着一句源自小说《人间失格》中的一句经典的话: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他没想到,这幅图把自己的父母给吓坏了。他们不停地打电话、发微信、发短信过来,上来就问,“你这不是发色情图片吗?”他们继续猜测,“是不是找了女朋友又分手了,拍个照片想报复人家?”
父母没看过那小说,也不关注那句话背后的意思,只是担心,“我那名校毕业的儿子,到底怎么了?”
老翟起初很生气,后来也想通了。父母生于物质和精神资源都非常匮乏的上世纪50年代,当年没有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如今又被互联网时代抛得更远,“你怎么给他讲自由主义、后现代主义这些形而上的东西?”
他认为这一代年轻人与父辈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沟通不了就只能选择不沟通,这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阵营,谁也没法说服谁。”
“我倒觉得没有绝对的矛盾。”青年艺术季策展人、艺术经纪人丁晓溪坦言,自己选择从大国企辞职当艺术经纪人,也经历了父母的不理解。
她从小爱画画,得过不少奖,也有过艺术家的梦。受家庭教育的影响,大学毕业后,她选择到一家大型国企担任审计工作,“当时都说,干艺术太不稳定,养活不了自己。”
按照父母设定的轨迹,丁晓溪干了10年审计,有了一定的经济积累,最终选择跟随自己的内心,辞职成为一名艺术经纪人。如今她的主要工作是安排和处理签约艺术家的日常事务,规划他们未来的发展,同时通过策展把更优秀的艺术作品推广给大众。她坦言这份选择并不轻松,“忙到凌晨3点也是常事,但因为喜欢,就觉得值得。有太多事想做,有时想想觉得,之前真是耽误了10年光阴。”
她特意在青年艺术季上加入《鲍勃·迪伦在纽约》摄影作品图文展。鲍勃·迪伦是首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音乐人,不停地自我颠覆,这种心态让他始终保持创作的生命力。她希望以此点醒年轻人对于自己热爱事物应保持的态度,“那就是坚持去做,开启生命的可能性。”
她认为,在坚持和努力的过程中,也能渐渐消解与父母的矛盾,“他们看到我能生活得很好,也时常给他们贴补,就不再反对。”她认为,年轻人更重要的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得更强,用实力证明一切。
然而总有一些分歧,是难以调和的,比如结婚、生孩子。在场不少青年都谈到,父母心目中一个完美孩子应有的完美人生,就是找份稳定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这样预设好的程序,让一些年轻人难以接受。他们觉得,年轻就意味着离梦想更近一些,“为什么要成为他们想要的那样?我就想做我自己!”
“我的努力,在父母眼里一钱不值!”一位举着单反相机的男生大声说。他的父亲是作家,父亲的爷爷是中国第一代摄影师,为此他很自豪,但在他母亲眼里却不值一提,“会这些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他很苦恼,自己不同意母亲的观点,一直想证明自己,却始终得不到母亲的肯定和认可。丁晓溪笑称自己从小不太在意父母对自己的评价,“比如她说,你今天穿这身不好看。我就笑笑,还是穿着走了。”
刚才那位男生反驳说,“中国文化谈‘孝顺’,其中有一个‘顺’字。为人子,谁不想得到父母的认可?”
当过阿拉伯语翻译的高雪,因为对咖啡文化感兴趣,辞职跑去做了个自媒体公众号叫“行走的咖啡地图”,她的梦想是把中国每个城市的咖啡文化和城市生活都记录下来。她觉得“孤独和寂寞,其实挺好的”,与父母意见相左时,可以靠哄,“谈恋爱时的甜言蜜语,也并不一定都出自真心,那为什么不能去哄哄父母?”
“该决裂的时候,就要决裂!”老翟决绝地回应那位男生的困惑,引来在场年轻人会心一笑。在被问道,“你在艺术创作道路上,哪件事最难忘”时,老翟想了几秒钟,音调缓了下来,“前几天,父母来看我的演出。”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胡春艳